吃过简单的早餐，喝了点儿水，博览会的大门正好。将垃圾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方便袋中，林狄雅和顾晓明加入缓缓蠕动的长龙。俩人一边排队，一边随便聊着天，基本上是顾晓明在说，林狄雅在听。
前面的一对夫妇将蓝绿色的纸质门票交给工作人员，核验过后，他们领着大概八九岁的男孩走进场馆。轮到林狄雅和顾晓明的时候，顾晓明没有拿出门票，而是将手机递给了工作人员。那名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顾晓明，看了看手机，说了声请进，态度颇为恭敬。
“那个人认识你吗？他对你好像比对别人更客气。”走进去之后，林狄雅以随便问问的腔调问顾晓明。
“他怎么可能认识我？”顾晓明在林狄雅的面前晃了晃手机，嘴角挂着得意，“不过他认识这个，更准确地说他知道送我门票的那家公司。我猜他可能是那家公司找的临时工，自然要对付钱给他的人客气了。”
“可是你并没有付钱给他，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客气？”
“我是没付钱给他，但他以为我付钱给他了，把我当成了那家公司的员工，所以对我很客气。”
嗯，这才像个研究算法的高智商人才。原来林狄雅早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系，故意“刁难”顾晓明，看看他能不能条理清晰地解释这件事情。
没成想，林狄雅的举动给了顾晓明勇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羡慕佩服我？”顾晓明再一次表现出自恋的一面。
幸亏早饭吃的不多，否则林狄雅怕是要吐出来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目光从顾晓明那张骄傲的脸上移开，看向给个展位——正是因为它们，她才答应顾晓明的邀请，和他来的。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林狄雅径自朝最近的展位走去，留下顾晓明一个人站在原地顾影自怜，自我陶醉。
那个展位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林狄雅踮起脚尖只能勉强看见一只白色的机器狗。那只机器狗不仅能够汪汪汪地叫，还会摇尾巴，打滚，重复旁边那位漂亮小姐姐说过的话。除此之外，还会唱歌，背古诗，做算术题……
这就是智能机器人，不，智能机器狗吗？林狄雅感到自己的眼前忽然被打开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她仿佛看见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遍地都是智能机器产品的世界。
“狄雅，狄雅……”顾晓明伸出手在林狄雅面前晃了晃，不解地看着她。“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投入？我都叫你四五遍了。”
“啊？不好意思，你问我什么？”沉浸在幻想出来的世界中的林狄雅完全没有听见顾晓明跟她说了什么。
像个被父母冷落的孩子，顾晓明嘟了嘟嘴。“我问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我在看智能机器狗表演。这只机器狗真的很智能，竟然会唱歌，背古诗，还会做算术题……”林狄雅硬生生地停下来。她看见顾晓明的眼中闪现着轻蔑，右边的嘴角歪上去，很是不屑。“我哪里说错了吗？”顾晓明的表情勾起沉痛的记忆，不自信的感觉瞬间吞没了林狄雅。
“如果这种骗小孩子的玩具也能称得上智能，智能永远不会来临了。”与林狄雅相反，顾晓明的语气中充满了笃定和自信，还有自负。
“骗小孩子？”虽然顾晓明的话让林狄雅有些难受，但她还是振作起来，决定趁此机会向他请教。“你为什么这么说？那只机器狗能重复主人的话，能做算术题，能根据主人的手势做动作，难道还不能称之为智能？”
“诗歌、古诗可以提前存在微型硬盘里。算术题？只需要一个语音转换软件，将声音转换为数字，输入计算软件中，结果就出来了。至于手势识别？你仔细看看，那只笨狗只能识别特别的动作，做特定的动作，这些都可以事先设定好。如果这都不算骗人，什么是骗人？”
林狄雅循着顾晓明的手指望去，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正如他所说，那只机器狗重复地做相同的几个动作，讲解人员的手势也是相同的手势。
那扇窗户就这么被顾晓明无情地关上了。虽然有些难受，林狄雅还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看了机器狗最后一眼，无力地说：“走吧，我们去别的展台看看。”
觉察到林狄雅原本高涨的情绪受到了自己一番话的影响，顾晓明转了转眼珠，收起蔑视，换了副腔调。“其实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全盘否定机器狗身上的智能特性。”他看见林狄雅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光彩，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那只机器狗身上唯一可以称之为智能的是它的语音识别模块。有了这个东西，根据命令背诗、唱歌、做算术题等等都是水到渠成的了。”
林狄雅选修过计算机课程，但顾晓明说的这些仍让她一头雾水。不懂就问，而且对方似乎很享受为她解惑答疑。
“等等，为什么说语音识别模块是唯一智能的东西？”
果不其然，林狄雅在顾晓明的脸上看到很是受用的神情。
“因为这个模块是训练出来的，是学出来的，是被教出来的，就像我们很小的时候学说话那样。所以，这个模块和‘智能’沾边。至于其它功能嘛，只是包了一层绚丽的外壳。不懂的人觉得漂亮无比，但在懂行的人眼中就是皇帝的新衣。”
顾晓明的脸上又露出不屑、自负和得意，这让林狄雅有些不快，觉得他看不起人了。不过，这份不快是否另有深意就不得而知了。
林狄雅还是不太明白，但又不想再看到顾晓明洋洋自得的表情，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去其它展台看看吧。”
“好。”
顾晓明痛快地答应。他们便无声无息地离开情绪高涨的大人和小孩子，朝别的地方走去。
“Hello，你们好，我是亚当，可不可以耽误你们几分钟，请你们移步到这边，不胜感激。”
一个身体圆滚滚，脑袋是半个球的白色机器人滑行到林狄雅和顾晓明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那个圆嘟嘟的脑袋不时地左右转动，滑稽而可爱。
林狄雅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看见了科幻电影《星球大战》中的R2-D2，唯一的区别是自称“亚当”的机器人没有R2-D2的三只脚。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笑眯眯地看着亚当。
“哇塞，这位美女在对我笑哦，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我好高兴哦，有人喜欢我。”亚当一边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一边绕着林狄雅和顾晓明转圈儿，圆形的头顶上亮起心形的彩灯。
林狄雅被逗得咯咯咯地笑起来，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噢——噢——噢——，美女越来越高兴，越来越喜欢我了，我好开心，好高兴……呜——噢——呜——噢——”
圆形亚当发出奇怪的欢呼，转眼间便有很多人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或快或慢地朝它走来。
“我们走吧。”尽管已经没有人再向她投来嫌恶的目光，但林狄雅还是不习惯成为人们视线的焦点，即便是碰巧。
“不看看了？这个机器人可比那只蠢狗高明多了。”顾晓明颇有兴趣地看着犹自转圈的亚当，似乎不打算离开。
“请文明用语，不要讲脏话，尤其不要当着我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的面讲脏话。”亚当滴溜溜地来到顾晓明的身前，脑袋上闪着红灯，义正言辞地警告他。
“嘿，有意思。”顾晓明的右手捏着下巴，左手横在胸前，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有所思。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已经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了。既不想成为焦点，又不想成为背景的林狄雅小声对顾晓明说：“你走不走？你不走的话，我先去那边等你了。”
“马上就走，让我跟聪明的亚当说句话。”顾晓明在“聪明”二字上加重了声调，然后弯下腰凑到亚当近前，一手遮住嘴巴，神秘兮兮地嘀咕了几句。
顾晓明直起腰的时候，亚当的圆脑袋转了转，红灯灭了，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让出一条路。
“我们走。”顾晓明像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将军，目不斜视地越过亚当，朝别的展台走去。
“你对亚当说了什么？”林狄雅紧赶两步，与顾晓明并肩而行。“它怎么忽然安静下来，灰溜溜地让开，像……像……”
“像一个愿赌服输的手下败将？嘿嘿——”顾晓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自负和不屑的表情，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眼中掠过狡黠之色。“你有没有注意到亚当的身体最下面印着几个字？”
“什么字？”林狄雅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到底是哪几个字。
“请在WIFI环境下使用。”顾晓明一字一顿地说完，向林狄雅挤了挤眼睛，扮了个鬼脸。
林狄雅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猛然瞪圆眼睛，张开嘴巴。“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嘘——”顾晓明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打断林狄雅。
透过顾晓明明亮的眼睛，林狄雅确信自己猜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