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艳茹一边看手上的资料，一边听林狄雅陈述，始终面无表情，没有认可或否定的眼神和举止。
轮到王媛了。
“宋总，我想用一下您的投影仪，可以吗？”王媛微微笑着，甜美动人的笑容令天花板上的OLED灯黯然失色。
“用吧。”
王艳茹将投影仪的线接到笔记本电脑上，看向离门口最近的徐俊。“徐俊，麻烦你把灯关了，谢谢。”
徐俊不吭一声地站起来，朝开关走去，没人注意到他的嘴角掠过一丝不耐烦和厌烦。灯关了，办公室暗下来。王媛修长纤细的手指仿佛活泼欢快的精灵，在键盘上轻巧地翩翩起舞，白色的墙上亮起一副色彩绚丽的图片。
“宋总，徐俊，老王，狄雅，”王媛亲切地叫着所有人，哪怕是作为她的竞争对手的林狄雅。“这是我熬夜整理的资料，请大家过目。若有不足，或者不正确的地方，还请大家给与指正。”
她的语调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坦然自信，如和煦的春风，如波光粼粼的海洋，如生机盎然的森林，如巍峨高耸的山峰，一下便俘虏了那几个人的耳朵。除了她仿如天籁的声音，清新淡雅的背景图案，直观了然的图表，言简意赅的简短文字，牢牢地攫住他们的眼睛。王媛的手中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魔法棒，随着她轻轻地挥动，宋艳茹几个人的视线便转向她所指的地方。
等王媛讲完，关闭投影仪，打开开关，林狄雅才如梦初醒，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次奇幻的旅行。
“王媛，每次看你的PPT都有一种梦游仙境的感觉，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亚于一场视觉盛宴呐。”老王满脸堆笑，不无恭维地说。“有图，有表，有真相。宋总，我还是和昨天持一样的观点，认为智能居家机器人项目是个不错的项目。”
老王看想王媛，后者心领神会，对他甜甜地笑着。
“徐俊，你的看法呢？”
王媛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情不自禁地绷直身子。
徐俊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因为感慨宋艳茹将烫手的山芋抛给他，还是因为方才老王说的那番让他作呕的话。
“王媛和小林整理的资料，我都仔细地看过了。若论华丽直白，王媛做的PPT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可我们毕竟不是为了欣赏华美的PPT，而是通过客观的数字论证智能机器人项目值不值得投资。”
王媛的脸微微的红了，鼻翼鼓起又落下，似乎有些生气。老王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数据而言，小林提供的更客观，更准确，更精确，而王媛的数据多少有些含糊其辞，一味地强调人工智能技术取得的成绩，对于机器人市场的饱和度、盈利情况却一笔带过，有避重就轻之嫌。在这种情况下，我个人认为这个项目应仔细考虑，慎重对待。”
“照你的意思，你更倾向于林狄雅？”宋艳茹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总结。
“如果非要下个结论，分个高下，可以这么说。”徐俊的眉毛轻轻地抖了抖，若不仔细观察几乎察觉不到。“不过，我觉得现在全盘否定这个项目为时尚早，或者说我们可以继续跟进这个项目，但一定要进行严密地监控，一旦发现那些人有捞一笔就闪人的意图，立刻停止合作。”
王媛松了口气，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亮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徐俊。林狄雅也松了口气，若是这个项目因为她而终止，她和王媛的关系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缓解。
“虚伪的两面派。”老王小声地咕哝，但三个女人全都看着徐俊，没人理他，好像他压根不存在似的。
宋艳茹的办公室陷入安静之中，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宋艳茹做决定。
两分钟之后，宋艳茹的食指在红棕色的桌面上敲了敲。“徐俊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既不能完全否智能居家机器人这个项目，也不能跟风冒进，眼下人工智能的风潮确实有缓和下来的迹象。鉴于林狄雅在这个项目中的突出表现，我决定将这个项目交由她负责。”
宋艳茹忽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其他四个人全都懵了。一向波澜不惊、沉稳如山的徐俊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林狄雅资历尚浅，工作经验不足，还有很多学习的地方，所以我打算让徐俊协助她。当然了，我所说的‘协助’可不是让徐俊当她的副手，而是在他有闲暇的时候，能够指点林狄雅，帮帮她。徐俊，没问题吧？”
“宋经理，我手上的智能医疗项目已经够让我喝一壶的了，恐怕没有精力协助小林。”这个时候，曾给过林狄雅很大帮助的徐俊似乎不太想接受宋艳茹的安排。
“你说没精力，我可不信。老王，你信吗？王媛，你信吗？”
老王像条哈巴狗似的笑着，王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置可否。
“整个公司都知道你徐俊精力旺盛，忙起工作来，两天两夜不睡觉都是常有的事儿。我们部门难得多了一位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你不发扬一下前辈高人的风格，呵护一下这棵小幼苗？”宋艳茹难得一见地调侃起下属。王媛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你就别谦虚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宋艳茹转向面色苍白，强自镇静的王媛。“王媛，你和林狄雅交接一下，过几天有新项目交给你。”她顿了一下，等待王媛答复。“嗯？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深知宋艳茹做事风格的王媛深吸一口气，稳住腔调。“宋经理，我没有问题，一切听您的安排。”
“那就好。林狄雅，虽然你加入公司没几天，但你的表现却让我眼前一亮，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你的工作经验不足，学习能力却很突出。我希望你能够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进这个项目，看看能不能在机器人市场已趋饱和的情况分一杯羹，为公司带来实质性的收益。另外千万不要被那些挂着一堆头衔的创业者骗了，白白损失公司的资产。我问你，有信心做好这个项目吗？”
从宋艳茹做出那个令人震惊的决定到她问林狄雅有没有信心，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五分钟，但林狄雅仍沉浸在无以言表的震撼中，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怦怦直跳，耳边嗡嗡直响。
“林狄雅？我在问你话呢。”
宋艳茹微笑着跟林狄雅说话，这让王媛彻底失去了抗议的底气。徐俊轻轻推了推林狄雅坐的椅子，后者才缓过神来。
“宋经理问你话呢，问你有没有信心做好智能居家机器人这个项目。”他悄声提醒林狄雅。
“我……我……，我尽力而为。”
“好，我就喜欢你们应届毕业生这股冲劲。”宋艳茹眉开眼笑，看上去格外的高兴。“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向来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对象的林狄雅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她从宋艳茹的办公室里出来，刚坐在工位上，李凡昌立刻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双眼放光，满脸堆笑。
“小林，不，林总，打你入职的第一天，我就看出你非池中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领导的赏识，被领导提拔为项目经理，让我无地自容的同时，对你是大为钦佩。”从李凡昌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羞愧的痕迹，反而看起来比林狄雅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还要兴奋。
“林总，中午我请您吃饭，地点在地下食堂，请您务必赏光，也给我这个老员工一个当面交流请教的机会，向您学习学习。”
“那个……那个……，我……我……”
“你这个人呐，请客吃饭一点儿诚意都没有，还地下食堂，你怎么不请林总吃泡面？”林蔓菁冷冷地瞥了一眼李凡昌，随即笑盈盈地看着林狄雅。“林总，我也是智能居家机器人项目组的成员，刚听说你接任王媛总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特来向您报道，希望您多多关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就成。我一定尽心竭力，做好您交待的任务。”
这是林狄雅入职以来，林蔓菁第二次跟她说话——第一次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几次，她在厕所里，电梯里，食堂中遇到林蔓菁，本想着与其打个招呼，结果后者不是仰着头看向天花板，就是扭头跟身边的人假装说话，再者低下头看手机，对她视而不见。此刻，她却是第二个向林狄雅“表忠心”的同事，这让林狄雅有些反应不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冷傲清高，用鼻子看人的林蔓菁啊。王媛总刚下来，你就开始巴结新的项目经理，这切换速度真是令我叹为观止，自叹不如。”李凡昌斜眼瞧着林蔓菁，说出的每个字都充满了讥讽和鄙视。“我呢，确实小气，但从来不会做两面三刀的事情，更不是墙头草。林总，您先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您。”
李凡昌翘着下巴，擦着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林蔓菁走回他的工位。
“蔓菁姐，我初来乍到便接手这么重要的项目，还请你多多帮帮我。”这种圆滑的客套话自林狄雅的嘴中说出来，吓了她自己一跳。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等媛姐和我交接完项目，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这个项目。”
林蔓菁立刻笑了起来，一对杏眼眯成了一条缝。“没问题，我随时等着您的召唤。再见，林总。”
林狄雅点了点头，还没张口，看见王媛微笑着——对，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朝自己走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