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沿着指端的纹路向夏恩全身攀援，逐渐递加的痛楚终止了男孩与恶魔的争吵。
夏恩保持着对外界圣光涌入身体的引导，保持着这份带有剧痛的安静。
就这样状似平和的死去吧。他不想叫喊发泄，一个月的短暂人间生活能换来他人对自己灵魂的认可，够了。
再见，奥尼恩斯。再见，季星。再见，人间。
他的利爪此时已经退化，猩红已经退到了手臂，脑海里的疯狂也在随之减弱。他现在甚至可以有意识的想念奥尼恩斯。
大地的战栗越来越强烈，但赛约乌没那么快就能杀过来，他知道，它也伤得不浅。
所以夏恩有时间学着像圣职者那样为自己悼告：愿我魂归……
——自言自语的孩子啊。
有种虚幻的声音从不知处响起，打断了他悲怆的仪式。
我？自言自语？夏恩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心生困惑。
我一直在跟恶魔抗争！它在诱惑我，它想吃了我！他对着那声音反驳道。
不，你在犯傻，你本不用死去，现在还来得及！恶魔的腔调在平息了一阵后再次响起，就像是专门为了附和男孩的一举一动。
夏恩到现在才猛然惊醒了，那些所谓恶魔的腔调，一直是由自己的声音发出来的。
根本没有恶魔在诱惑他，而是他那些疯了的思想一直在赤裸裸地告诉他一种在如此境地下的唯一办法，只是那等残酷的代价引起了夏恩大脑里那些清醒部分的决然抵制。
不过，吃了倒是真的，那些疯狂自始至终都想要吃掉负隅顽抗的残余理智。
你是谁？夏恩问道。
——我们是先走之人。
那声音回应他。
们？夏恩想起了一些东西，关于圣徒营地的。
他侧过头，看向那五座圣徒雕像，些许破损不足以挫伤它们那令人膜拜的伟岸。
尊敬的圣徒……夏恩本是要瞠目结舌的，但加剧的疼痛只能让他咬紧牙关。
——你为什么要放弃你的力量？
即使同样空幻飘渺，但男孩听得出来这次是另一个声音。
那不是我的力量！夏恩几乎快忍不住争辩出声。但与他对话的是圣徒，是百年前拯救人间的圣人。
再继续用那力量我会疯掉，我会变成恶魔……我不想侮辱隐修会的牺牲，我不想让奥尼恩斯老师为我踏上了一条错误道路而悲伤。他只有这样回复，以他内心坚守的东西。
——那确实是你的力量。
第三个声音说道。
不，我选的路是错的，现在我知道了。我马上要死了，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男孩闭上双眼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你的道路并非错误，而是你在原地踏步。你只想保持已有的清醒意识，却不曾想过去争夺更多。
第四个声音空灵而笃定。
夏恩听此，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绽放。他将两只已是人形的手臂送到眼前，而圣光继续沿着纹路朝心脏蔓延。
那声音是对的，他被点醒。
我该怎么办？那力量太危险，我害怕彻底失控。
——那么，去战斗。圣光是你的力量，恶魔之躯也是你的力量。去战斗，去驾驭它们。
第五个声音传来，响彻夏恩脑海。
那就战！
夏恩放弃了对圣光的引导，正恢复他身体的光芒刹那间便消散了，而浓烈的猩红迅速撕裂皮肤升起，利爪重新生长，恶魔的力量再次醒来。
他残余的理智不再逃避疯狂，而是不顾一切地奔向它，啃咬它，恶魔的力量在这种刺激中攀升。
在这样做后，他看见自己手指上的猩红正在退散，不再局限于指端。他知道该怎样在这条道路上前行了。
于是夏恩呐喊那句箴言：我是自我世界的朝圣者……我，是大千世界的克己者！
吼！
赛约乌到了，它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激飞了附着在圣徒雕像上的尘埃。
半恶魔双眼射出红光，全身裹着怒火，它要报复，为它被扯断的獠牙和所承受的疼痛。
夏恩最先行动，抢在了复仇者之前。
再次开辟的战场里，没有躲闪、没有战术，只剩下纯粹的肉体碰撞、本能发泄。
夏恩脑海里的理智与疯狂也在相互撕扯
我会变成恶魔吗？理智在减少，他有点怕了。
——继续战斗。
五个声音同时回复道。
好，战吧！
夏恩的理智便再无胆怯。
这场狂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夏恩在一个翻身后捏住了赛约乌的脖颈并扇动两翼将它推进战场边缘的无垠暗影里，才得以宣布终结。
赛约乌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暗影吞没。夏恩双手撑地，大口喘息，身上四溢的猩红也随着起伏。他赢得了这片战场的残酷胜利。
但还有另一片战场，在他脑海里的那片。
愈发强大的力量带来愈发暴躁的疯狂，战斗的激烈也让夏恩心神激荡。
他的理智虽然从那些疯狂中咬下了一大团，并吞了下去壮大己身，但紧接着就陷入了重重包围，好似岩浆里的一叶扁舟。
你们还在吗？我要输了。男孩叫喊。
那么，去战斗。
战！
他强打起对恶魔躯体的最后一分控制力，勉强挥舞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向了高台上的那片战场。
然后跌落着地，在高台的砖板上至少碰撞了两次。
夏恩勉力抬头，入眼所见的是：一把光剑灵巧地从一股与之纠缠的暗影上方擦过，朝着卡尔冲去，而其他的几股暗影正艰难地抵御其余的光剑，无一能援助。于是，这位先知不甘心地放弃了对所有暗影的继续操纵，头顶的极黑之球因此不稳定的凹凸变化起来。
然后，卡尔将头顶上的全部暗影向前抛去，以阻挡越来越多朝他飞来的光剑。紧接着，几个弧形装置被他扔向身后，一片模糊的光幕将装置连接。
是不稳定的传送门，他打开了从考察队身上得到的装置，就要逃走。
夏恩看见季星气愤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光线变换间，所有的光剑也加快了速度，在空中甩出残影。
但，最终只有三把光剑避开了如潮水般崩溃的极黑之球。
一把划过卡尔的脊背；一把割破他凌空的脚腕；一把刺穿他的腰间并重重地撞在传送门的边缘。
可身体前扑的惯性还是让卡尔在光幕闪烁消失前蹿了进去。
看见高台上的战斗业已结束，夏恩不知该怎样遏制住马上就要吞吃他的疯狂，他的视野不断昏暗下来。
帮帮我，季星。他好像看见季星朝着自己转过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