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尼恩斯瞬移般地蹲在倒地的夏恩身旁，刹那间甚至连残影都没在季星眼前留下。
一团轻柔的光芒从他的手掌漂浮至夏恩上方，并化作一层浅浅的光膜将男孩覆盖。
光华流转间，奥尼恩斯凝神检视着，直到确认夏恩真的只是因为心力交瘁而陷入昏迷后，才将他拦腰抱起。
“奥尼恩斯阁下……”季星见到奥尼恩斯抱着夏恩转过身来却一言不发，止不住的头皮发麻。
自光明历以来的十年苦修生涯里，奥尼恩斯从未感受过如现在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磨着牙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夏恩，怎么跟你在一起，又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股邪教徒在跨海来到灾厄前线后，我跟掉了。苦寻不得，只好来找您求援……”季星暗暗叫苦，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硬撑着头皮回话，“我是在隐塔之外的树林里找到他的。他、夏恩他被邪教徒围攻了，但我到的时候看见他已经结束了战斗……”
“邪教徒？跑这么远？”奥尼恩斯尽力地压抑情感。
“是高阶研究官诺顿·希尔逃出圣徒营地后用‘不稳定的传送门’随机传送到了这里，他没注意到有邪教徒跟在后面。”被质问的那方叫苦不迭。“夏恩看见了求援信号，就出了隐塔。我想那时希尔研究官被杀害后，夏恩就迎面撞上了那几个邪教徒。”
“那谁给你权力就这样带着他来到这种灾难性的境地。”奥尼恩斯低吼道，“夏恩是我的老师亚当斯、我的挚友埃尔西以及隐修会的诸位托付到我手上的。他更是我的爱徒，而你却带着他来这里……弥补你所犯下的错误。”
“容我解释，奥尼恩斯阁下，我看见那恶魔之躯了。”季星艰难地说道，“我看见夏恩凭一人之力将自己还原成了人类——这是质的飞跃，您应该能理解，他需要趁热打铁地继续学习，才能……”
“学习？他跟你学到了什么？”名为愤怒的情绪骤然爆发，奥尼恩斯破戒了，“来的路上，我看见外面的一地狼藉，本以为是你带着你的人在将功赎罪……”
他深呼吸了一口，以平复汹涌澎湃的心境，续道：“光能集体的研究官，没想到你居然利用一个孩子。”
“不，阁下，并非利用，我们是朋友。”季星回想起这段时间与夏恩的点滴相处，他毫不畏惧地直视苦修士灼灼的双眼，说：“我能看出那孩子就跟您一样，奥尼恩斯阁下，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告诉我他找到了自己的路，他要凭此消灭身体里的恶魔——这就是他的崇高之志，他这样亲口告诉我。”
“在这段时间里，夏恩成长得很快，这正是他想要的。否则，我是不会在隐塔外碰见他的，他也不会答应跟我一起冒险。”季星越发坚定的话语稳住了苦修士内心的澎湃。
听此，奥尼恩斯不由得一滞，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行吧，事件已然了结，夏恩经过这次磨难之后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就让我拭目以待。”他轻叹一口气，“很抱歉我刚才的语气过重，这孩子是我在人间为数不多的牵挂了。”
“没关系的，奥尼恩斯阁下。您很快就会知道，他很了不起。”见事态平缓下来，季星总算松了口气。
“那现在，我们得好好谈谈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奥尼恩斯对于之前在猩红天幕拦截他的恶魔一直感到蹊跷，因为那是三只不同种类的高阶恶魔。
这样的恶魔组合，在破坏主宰与七大恶魔之王尽皆身陨后居然还能被召集，这让苦修士心里隐隐不安。
“能带给一个前途光明地高阶研究官堕落的理由，还能聚集整个灾厄前线的恶魔。再加上被污染的英灵们……”他心里有了决断，“这幕后黑手必定是一个隐藏了上百年之久的王级恶魔——那种与猩红明显区别的青灰力量，从未被记载过。我们对地狱的了解始终太少了……”
“是啊，如今已经出现了三种力量：猩红、暗影、青灰……”季星一脸凝重地附和道，“我向索罗发誓自己能手刃叛徒，于是我一人追踪而来。但进到圣徒营地，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卡尔那混蛋看来是接触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存在”
奥尼恩斯问道：“你对此有什么猜想？”
季星正想叙述自己在圣徒营地所见的一切青灰色带来的诡异，但立马被高台下传来的密集脚步声打断了这个念头。
在奥尼恩斯的感知里，是歌利亚和霍恩带着大部队涌了进来。
“黎明守望来了，你得赶紧离开。光能集体现在名义上是叛徒，更何况那些暗影力量差点酿成灾难，而你们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奥尼恩斯快速说道，并把怀里的夏恩递向对方，“你带着夏恩去隐塔等我，我必须了解详情，并且也要想办法把你送出光铸壁垒。”
季星连忙接过，问道：“可我往哪里走？高台只有一组台阶，还带着一个昏迷的孩子……”
话未说完，奥尼恩斯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束粗壮的激光从奥尼恩斯的瞳状圣纹喷射而出，将季星击飞到圣徒营地外眼力不可及的废墟里。
看似激烈，实则是有一层光盾将他们包裹——在保护季星和夏恩免受伤害的同时也屏蔽掉了清醒的那个发出的尖叫。
而他们掉落的那个方向，在苦修士的感知里并没有圣职者看守。
他转过身，面色如旧地等待来人。
“一切都结束了，歌利亚女士、霍恩主司。”奥尼恩斯对着刚刚踏上高台的两人说道，“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去维鲁斯的指挥部统一汇总情况吧。”
“当然，”歌利亚有点疑惑，“奥尼恩斯阁下，刚才是……”
“没什么，一个残党罢了。”苦修士一脸淡然地回应，“只不过圣徒营地肯定要由圣廷派人来修复了。”
此时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蒙蒙亮了，见证了一切的皎月藏身于消散的夜幕，伴随着星辰隐没。
于是，持续一夜的汹涌波涛就此宣告平息，连同无数的信仰葬在了这个喧闹的晚上。
至于那涌动的暗流，却是不知将会在往后的哪个夜晚爆发为惊涛骇浪。
这个黎明，传奇苦修士奥尼恩斯与两位主司带着身心疲惫的圣职者部队返回到光铸壁垒，随之带回人类世界的还有足以让整个族群哗然的惊天巨变。
而在人类边境之外的隐塔却始终保持着一派平静。
夏恩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他虚弱地起身，喝下床头摆放的清水润了润苦涩的喉咙。
但后遗症不止如此，夏恩勉强地扭动着酸痛的关节走到房门外，准备找些吃的来解决饥饿的肠胃。
刚走出房门他便被楼下的交谈声所吸引，是两个他十分熟悉的嗓音，所以男孩扶着墙壁向声源走去。
“我已经暗中说服歌利亚女士，她会帮助你通过光铸壁垒。按照约定，你现在就必须跟我动身了。”这是奥尼恩斯的声音。
“好吧，本来我还想等着夏恩醒了，跟他来场难忘的告别呢。”季星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真遗憾。”
“别忘了你的任务。”
“不会忘的，奥尼恩斯阁下。”季星的声调严肃了起来，“我回去之后会将一切告知索罗。这场阴谋背后的东西，我们会继续追查的，希望能一点一点地否定掉那个最坏的答案。”
“奥尼恩斯老师、季星。”夏恩走下楼，插入了两人的密谋。
“你终于醒了，孩子。”奥尼恩斯微笑着面对男孩。
季星也对夏恩眨眨眼，并懒散地挥了挥手。
奥尼恩斯扭过头对着季星说道：“现在你可如愿以偿了，研究官。”
“托您洪福，奥尼恩斯阁下。”季星笑道，“友谊万岁。”
苦修士懒得理他的俏皮话，而是走到男孩近前，轻捏了一下他的臂膀，说道：“夏恩，身体还好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他接着说：“季星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好好跟他道别吧。那个晚上你们所经历的，是你宝贵的财富。”
说罢，奥尼恩斯走向隐塔的院门。
在苦修士走出大厅后，是季星站起身先开口：“嘿，小鬼。你可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奥尼恩斯阁下差点没杀了我。”
知道眼前之人是非走不可的，夏恩有些伤感地说道：“季星，我这个……”
“好了，你这个小鬼，可别再提肉盾的事了。”季星头疼地打断他，“如果还想我们能再见面的话，千万别在奥尼恩斯阁下那里提这个词。”
夏恩禁不住轻笑几声，“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不知道，但我预感我们注定会见面的。或许是我需要你的时候，或许是你需要我的时候。谁知道呢？”
“我们是朋友了，对吧？”夏恩两眼明亮。
“毫无疑问。”季星走到他面前，将手轻轻搭在男孩肩膀上，“作为朋友，在临走之际，说些忠告是必要的流程：第一、你以后总是要去圣愿城的，只要控制住你体内的恶魔，那么圣廷的主流思想对你的打压力度是有限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自己选择的路。第二、去到人类世界之后，小心东方人。”
“东方人？”夏恩对最后的告诫非常不解。
“现在我无法解释，我是从那个混账那里听来的，小心便是。”
“好的，”夏恩点点头，“那我也要给你忠告吗？”
“哼哼。”季星站了起来揉了揉夏恩的头发，“你就先省了这一步吧。再见了，小鬼。”
说着，他转过身走向在外等候的奥尼恩斯。
“再见……”男孩有些舍不得。
直到研究官的一只脚踏入了明亮的天空下，夏恩才赶紧喊道：“季星。”
“什么？”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你真的很智慧，也很勇敢。”
“而且帅气。”
“而且帅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