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上,也有符印?!”贝盛一惊。霎时间,回忆从他跨进东西村演武堂的一刻闪起,那些情节……忽然,画面猛地定格在了卓一雄长时间地钳住他,以及身体里升起的那股子不适感。原来,是在那时候被卓老王八蛋种下了符文!贝盛心下大怒。
看到平隆点头,贝盛又问:“萍水相逢,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按住神阙穴,旋转着压下去看看。”平隆幽幽地提醒了一句。
贝盛依言伸出两指按住了神阙穴,才压下去时没什么感觉,转了半圈后突然一阵绞痛。
“然后,再在天枢穴上搓一搓。”
贝盛原本阴沉的脸庞,在手指搓过天枢穴后,竟是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那表情只停留了一瞬,然后便被一种痛苦而无助的表情所替代。贝盛觉得身体似乎一下子没有了任何力量,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平隆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这个人称老金腿的,所受符印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厉害得多啊。
待贝盛缓过气来艰难起身后,平隆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做的探山的行当,是怎么把万和教宗得罪成这样的?”
“得罪?”贝盛还是没明白。
“虽说我的本魂元神被万和教宗的人施法困住。但那种加了符印的元气最多就是阻碍我本魂元神的活动,给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没法进一步提升本魂元神的实力,就像你看到的,我自从被他们下了黑手后,再怎么样也没法将天赋元神和我的本魂元神成功融合。也就是说,我受的损害,主要是前途毁了……”
贝盛还没听完,一阵乱咳,把胸中一股乱窜的气咳出来后舒服了不少,却是更加脱力了。
“而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本魂元神已经受到了侵蚀,刚才你吐出来的元气中说不定都有你的部分元胎之气,如果真是这样,你生命中最根本的元胎之气被损耗,你的生命也就堪忧了。这给你下黑手的人是要你的命啊!”平隆说着已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少年的问题比他还大。
“哦……怎么得罪他们的我不知道,也许是上一辈的恩怨吧。我想听听,你被种的是什么符印。”
闻言,平隆叹了口气,他坐了下,有点颓丧地说道:“束魂印。当年不小心,中了那位光卫堂主的道儿……”
“这么说来,也许我中的是两界山堂主的道儿。”
平隆虽然有过猜测,不过真切地听到贝盛提到的这几个字,还是倒吸一口凉气:他果真得罪了万和教宗两界山堂口的堂主!万和教宗的两界山堂口,在几十年前,是多么威名显赫,哪怕是任何一个邦部的部主也不敢随便招惹。平隆当然知道,几十年过去,两界山没了那些能够翻山搅海的可怕人物,可能沦为教内的二三流堂口,但因为他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听到这个堂口的堂主两个字,还是有点失态。
“卓家老狗,竟敢暗算我。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如愿的。”贝盛没有注意到平隆阴晴不定的表情,而是在暗暗咬牙。过了一会,他反而冷静下来了,在椅子上坐稳后,喝了一口茶,微笑着对平隆说:“说说吧,万和教宗的符印在你身体里这么久,也是你的好朋友了,你总该知道些对付它的办法吧。”
贝盛的语气没有丝毫客气,甚至有点居高临下。不过,平隆毫不在意。也许,在他的意识里,能够被一个万和教宗的堂主视为死敌的人,能耐决不在他之下,自然也就不会去挑这种层界的人的刺了。
平隆稍微阻止了一下语言,目露精光,语气有点兴奋地说:“经过多方打听,以及我的考证,至少有两种办法可以破我身上的符印。一种是直接的,靠精通符咒之士或者万和教宗里掌握符印之法的人,来帮我破除符印。另一种就是间接的,请修为高我一个境界以上的人或者有异能的人来帮我毁掉符印。有探山术的探山族就属于对符印有效的异能人士。”
“这么说来,在你身上如果试验成功,我也可能有救?只不过,可能需要我自己救自己?”
“金爷脑筋转得快。”平隆笑道:“平某当然会助金爷一臂之力的。”
贝盛甩甩胀痛的脑袋道:“前面费了不少功夫了。现在就开始吧。说吧,第一步怎么解?”
平隆站起来,拉起长袍的最外面一层罩衫,露出了脚踝处巨大厚重的镣铐,说道:“第一步,只要金爷借我用开山笔打开这镣铐。”
贝盛不太能理解。平隆继而解释道:“当然,论坚硬程度,光卫城里也有类似你这开山笔的。但是,如果帮我开了这镣铐,就等于是得罪了万和教宗了。”
原来如此。贝盛点点头:“所以你很幸运,等到了我这个得罪了万和教宗的倒霉蛋。”
见贝盛没有拒绝之意,平隆蹲下用开山笔尖,在镣铐两边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锁眼上捣鼓了半天,解下了镣铐。随着镣铐落地,平隆两腿脚踝内侧贴着的金属片露了出来。金属片上绘着晦涩的符文。
平隆犹豫了一下,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碰了碰一片金属片。就在他手指快碰到金属片时,一道细而清晰的白光乍然闪现,伴随着“嗤嗤”声,气势凌厉地直钻入平隆的手指而去。平隆“啊”地低吼了一声,看样子显然很疼,那条手臂也不挺地颤抖着,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水。
“万和教宗的符印都这么厉害吗。”想到平隆说的自己被种下的符印比前者的还厉害,他的心下就是一颤。
“好了。金爷,接下来要劳烦你了。你握开山笔的手先缠块布头,给开山笔尖蘸上朱砂。然后,先破掉我脚踝上的符印,再找出我身上的符印……用你们探山的秘术。”平隆说完,自觉躺倒在地,语气也变得恭敬而客气。
“要用到探山术……难道,这个符印还会自己移动的吗……有点意思。”贝盛沉吟了半晌。他惊讶于这种植入人体内的符印,还能如山川中的密径般的四处游走。倒是没想到,血契毁了之后,他竟还有机会再次启用探山术。
甩掉意识中的那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贝盛在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凝神提笔,口中爆出一个音节“起”,便以最快的速度下手划开了平隆脚踝上的符印。笔过之处,符文爆裂而毁,符印附着的衣物也如被焚,一股焦糊味传出,却是没有火光升起。平隆深锁的眉头锁得更紧,喉咙口冒出一声闷哼,后面的便是强忍住了。
贝盛面无表情,朱砂再走过一遍符印原来粘附的对应位置,他仔细寻找着最后那块深埋平隆体内的符印的游走线索。在他眼里,面前的不是活人身体的某一部分,而如同一块山石一般,山石的疼痛是无所谓的。他让平隆侧过身,以方便他寻找穴位。
贝盛把口诀背过一遍,经过短暂的冥想,他蓦地睁开眸子,心下一个念头闪过:“在这”,同时便是抬手去点一处穴位。
贝盛此时完全把平隆的身体当作一个阴阳共生共存的宇宙,天玄地黄,正负相济的山川河流遍布这个小宇宙。骨为山,血为水,气脉相连。由脚踝处的线索指向心神魂魄所在,贝盛的笔虚化了无数条路线,一一试错之后,他的笔尖坚定地选在了一处穴位:魄户穴。
平隆的魄户穴像是有感应一样地躲避着朱砂,平隆也因为体内某处剧烈的撕扯疼痛而咬紧了牙关。
贝盛仿佛置身于松涛之下、乱石之上,凭着天际斑驳星光般的灵感,试图探索潜藏山体之中的灵脉——遵循自然道法的变换游移的密径。星光闪烁之下,孤单的冥想者,终是找出了那密径活动的路线。
于是,从魄户到神堂,贝盛微闭着眼用朱砂笔画过去。朱砂过处,原本躲避扯动的肌肉忽然僵硬,渐渐现出了一块菱形印记,上面隐隐有几个扭曲的符文。看来,这就是平隆被施加的封印了。
贝盛的爷爷是个铁匠,他的父亲却是医者,同时又是炼丹术士,所以家中有些医学典籍,爷爷也教过他一些医学基础。所以,在笔尖游走了一圈后,贝盛调动起他的医学知识。他感到,就那块菱形区域而言,阳浮而滑,阴濡而弱,气息阻滞,是埋伤于中、藏寒于内之症象。他知道,寒气愈甚,则脏腑愈僵,经脉愈窄。也就是说,平隆如果再强行修炼元神融合,则融合愈见成效,性命愈加垂危。所以,平隆迟迟没有晋阶,对于他的性命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贝盛找到了符文所在,朱砂所画之处,如同火焰灼过的皮肤竟是开了口子,就是没有献血。一道符印在其中载浮载沉着。不过,贝盛至此便不能再进一步,他只好对平隆道:“就是这个区域。后面的事,我是无能为力了。”
“已是感激不尽。”说着,平隆抖擞精神,手里忽然变出一个不知哪里得来的小瓶子。瓶塞一弹,一枚玄色火焰释放而出,窜入其中。
火焰入体后,平隆先是一阵嘶吼,身体随之痉挛,痉挛中伴着颤抖。好一会儿,平隆渐渐平静下来。缓了一会,平隆长舒一口气,呈大字形躺倒在地上。
见状,贝盛放下茶杯,探头去看,只见平隆身上原本显现符文的位置,已没了伤口,除了一块暗红色的仿佛灼伤的印记,其他已没什么奇怪的特征了。想是平隆已经成功解开了符印。
之前平隆显然费了太大力气,他在地上躺了半晌才吃力地翻身坐起。他原地打坐,结修炼手印,进入修炼状态。平隆凝出心神进入自己体内,去查看体内现在的情况。心神翻越经脉的山河湖海,蓦地进入到一片虚空之中。又过一会,一扇大门出现在面前。他的心神落在了门前,细细端详起身前的大门。
端详了一会,平隆叹了口气,几年过去了,大门似乎还是这么高这么宽,没有什么长进。虚度年华啊。这边在感慨,平隆的心跳却是加快了一些。压了压紧张而期待的情绪,心神推门而入。目光在昏暗的厅堂中快速扫过,然后停留在了“地面”和一面如同冒着滚烫开水的“立壁”交汇处,原本切置于此的巨大符印已然消失。也就是说,原本隔绝了元气壁和玄基的障碍物的确是破除了。见此情形,平隆不免有些激动。尽管他注意到,元气壁和玄基之间还有不少的巨大裂痕,但能除去那个巨大的障碍物,他已经算是如获新生了。
平隆的心神在原地流连了一会,盯着那恢复连通的元气壁不断将他的水系淡黑色元气灌入玄基之中。那玄基则似干涸已久的大地,来者不拒,疯狂地吸收着不断灌入的元气。照此情形,虽说好像没有全数恢复,但平隆自己感觉很满意。他离原本巅峰时期的实力也接近了不少,想必晋入复合级元神不是难事了。不过,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的他,至少是可以全身而退地逃离这个光卫城了。
平隆退出修炼状态,再睁开眼时,正对上贝盛弯着腰背着手狐疑打量的目光。贝盛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发什么病了。”
平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干咳一声:“刚才太兴奋了,见谅啊。这样,金爷,刚才很感谢你帮我解开了符印,现在就让我们再合作一次,把你的符印也解开吧。”
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开始了。先是贝盛的活。他耗了些时间,找到了自己身上符印所在的位置,位于神藏至灵墟之间。贝盛把开山笔如何绘画的方法告诉了平隆,平隆试着以蘸了朱砂的开山笔往贝盛身上划去……
笔尖刚一碰触贝盛的神藏穴,贝盛身体里传出一道近乎透明的白光。平隆握着铁笔的手只觉得一麻,开山笔便不受控制地脱离了他的手掌。眼见那笔要落到贝盛皮肤上,那笔却以极快的速度自笔尖消融下去。
“这……”平隆瞪大了眼睛,惊得没了反应。这景象,好像就是有一种对铁笔有极强的吞噬性或者腐蚀性的东西在极快地吞噬那只开山笔。开山笔上,除了几个眨眼间闪现的银白色光芒缠绕而过,平隆便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开山笔。
待贝盛也发觉出现了意外时,开山笔终于落了地。只不过,那截开山笔已只剩不足原来的一半了。
贝盛捡起开山笔,看着那比原来的黑铁还焦黑的截面,苦笑一声道:“我被种的符文这么厉害吗?连朱砂都画不下去。”
贝盛把手里的铁疙瘩一丢,慢慢穿好了衣服。之前他的左眼掠过一阵疼痛,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这时,平隆也回过神来了:“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刚才的情形不是由万和教宗的符印所致……”
贝盛暗想:难道还是因为那个寄生元神?不是已经吃了两次药了吗。哦,也许是需要三次,才能完全清楚那个元神。贝盛这么安慰自己,嘴上却说:“没事。大不了我去找一趟万和教宗的两界山堂主,总能破解的。最多就是谈条件嘛。”
继而,又有其他的想法接踵而至:卓一雄应该不是想要我的命。也许暂时他还有其他的目的,不然当时就可以直接取我性命。等回到东西村,一定要找卓一雄好好谈谈,先把小命保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