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房门之中,木子歌闭目开始了修炼,周身漂浮着的微弱翠绿的光点,也很快向周围四散蔓延开来,此般景象好似漆黑的深夜接连亮起星星,直至成为一片星河,充满整个房间。
数不胜数的绿色光点萦绕在他周围,端是奇异梦幻,就是此刻闭目沉思姿态的少年,一成不变的“司马脸”面庞,也变得柔和俊郎了几分。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木子歌其实不是真正的沉思,并且惊讶的是,他竟还没有了呼吸。
这当然不是说他死了,正如先前所言,木子歌是在进行修炼,身体表面的这一切现象,都只不过是为了修炼而已。
与此同时,修炼也在木子歌有意的控制下,极隐蔽的进行着。绿色光点并没有蔓延出房门,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防止引起行人的注意,以免暴露他会修炼一事,引来麻烦。
而提到修炼,就不得不说到木子歌坎坷的身世。
木子歌,姓木子,名歌,19年前降生于木子世家。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木子歌的记忆并不是很犹新,他只深刻的记住了两件事,那便是爸爸和妈妈先后离世时的事情。
妈妈因为产下他落下了病根,又由此引发了年轻时候劳累遗留下来的老毛病,所以打木子歌从能记事开始,就知道了妈妈一直是躺在床上熬日子。
妈妈最后的时光并不幸福,熬日子并不是过日子,“熬”是形容每一天都过的很痛苦,很难受。
小时候,木子歌虽然不明白痛苦、难受是何意思,但是在看多了妈妈皱起眉头的画面,他情不自禁捂住胸口,有些明了了。
有时候,爸爸为了治好妈妈的病,很多日都不在家,只有木子歌一个人陪着妈妈,或许是因为从小安静的氛围,所以他特别早熟,就连如今的“司马脸”,也是因此落下的习惯。
至于死鱼眼……这没办法,天生的长相,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虽然为了不再给家里添麻烦,木子歌懂得并学到了很多,但妈妈依然还是在他八岁那年……去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直到现今,木子歌仍旧记忆犹新,那一天,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天气格外的冷。
他也深刻地记得妈妈摸着自己的脑袋,离世前最后的话语:
“儿啊,娘走后你别愧疚难过,我这一生虽是短命鬼,但能有你这么善良,这么温柔的好孩子,却也不枉此生,死也瞑目了。”
对于妈妈的离世,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一年,木子歌的妈妈年芳31。
那一年,雪与血,都格外冰冷,直让木子歌傻傻分不清。窗外,飘舞的究竟是雪?还是血?体内,冰冻起来的是血?还是雪?
那年那天的傍晚,爸爸回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家里就开始喝酒。
木子歌知道爸爸很痛苦,虽然他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也一样。
自妈妈离世之后,木子歌跟爸爸之间便没了太多的交际,他开始的时候还会主动找话聊,但爸爸只是朝他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太多,木子歌初时还会逃避,但看多了,也就从不忍直视到最后视若无睹。
到最后,他与爸爸之间就连父子间的平常对话,也成了一种奢望。
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爸爸的离世也毫无预兆的在那一天来了……
那天傍晚,虫儿的鸣叫很是吵杂。
木子歌正在大厅里面坐着,对面是爸爸,中间的桌上摆着两杯酒,两人便如此无言对坐着。
他是被爸爸喊出来的。
良久,爸爸十分难得的开口,叫木子歌喝酒,但并不喝酒的他拒绝了,也就在那时候,爸爸突然哭了。
他感到无比的震惊,在印象中,眼前的男人,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劳累辛酸,都从来没有哭过……
爸爸止不住地哭着,说着:“木子,爸爸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这类的话。
他的眼泪滴进酒中,泪花很是绚烂,这时候,木子歌方才注意到,原来那只是一个空酒杯,里面的酒水,早已一滴不剩。
突然间,爸爸止住嚎啕大哭,面朝他虽是满脸泪痕狼狈不已,却柔情似水的笑了,道:“孩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放开了心去做就好。”
“你娘啊……”他的笑容从柔情变为了温馨:“心地善良,但终究是个妇道人家,我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做什么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爸爸的眸光追忆,温柔如水,很难相信这会是一个男人该有的神情。
只是,为什么从他的嘴角,有一缕血一般的红色涌流而下……啊。原来杯中的酒,是杯毒酒。
在那一刻,木子歌忆起往昔,望着身前斜仰着安详的面庞,眼眸与笑容皆无比温柔,却已经离世的男人,种种委屈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口,一发不可收拾地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木子歌哭了整整一夜,哭肿了眼睛,直至天明,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倾洒在他稚嫩脸颊上的时候,他看着爸爸破涕为笑道:
“原来,你一切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你就是不说,和我一样啊……噗!我俩还真是真父子呀!”
没错,爸爸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关注着我,无论我受到了什么委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遭遇,他一切都知道,但就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什么也不说。
我也是……爸爸,你的痛苦、你的无奈、你的犹豫、你的纠结、你对妈妈深沉的爱,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我也一样不说、不提醒,更不伸以援手。
我们都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
因为妈妈的离世,就再也没有最亲的第三个人,为你抚平伤痛,排忧解难;也没人教导我该如何做人,如何成长。
反倒是,只要提起她,你只会更加痛苦;我内心唯一坚守的信念,也可能会因为你的说教、你的施以援手,而彻底崩塌,再无“善良、温柔”四字。
木子歌想着想着,露出了是哭不是哭,是笑不是笑的神情,眼睛红肿,又是个“大花猫”,模样有些滑稽。
他很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伟大至极的父母,但又为他们的离世感到悲伤、不值!
难道真的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温柔与善良。
这是木子歌的妈妈临终时唯一遗留的东西,虽然只是一句话语,却成为在那年八岁之后的学生生涯里的精神支柱,自始自终,他都铭刻于心。
然而也因为这么一根精神支柱,他受尽了嘲讽与耻辱,有殴打、谩骂、唾弃、鄙视、不屑,也有人群异样的目光……
那般的学习生涯一直持续到爸爸去世的一天,那时候,木子歌听完爸爸最后的告诫,十多年来唯一告诉他的道理,方才幡然醒悟,原来屈辱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八年。
有话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木子歌在听罢了爸爸的告诫,才明白过来一再忍让的自己其实……大错特错!
他品尝到的只有苦涩,生而为人,痛老病死,古人诚不欺我啊。
木子歌坚守的温柔与善良,却成为了他人一再欺辱他的主要原因,不得不说,讽刺性十足。
可告诉他善良与温柔的人错了吗?
不!也并没有错。
她只是很欣慰,也很自豪能有这么善良温柔的孩子,并且希望他往后为人依然那般温柔善良,于是便在临终时,对懵懵懂懂的孩子说出了那番话。
八载的时光悠悠而过,孩子也已长大成为少年,昔日遭受的无尽屈辱,仍然历历在目,犹若梦魇。
在那八年里,逐渐长大的少年内心的信念,也在日渐崩溃,能够冲淡一切的岁月最是无情,何况还有伴随成长而来,对世界改变看法的烦恼,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少年在无数个星夜之下,曾无数次扪心自问:“妈妈……一直待人温柔,待人善良真的是对的吗?”
对待这个问题,少年不敢回答,为了守护妈妈最后的遗言,即便早已有了答案也不断逃避着。
那么,另外一位明知自己孩子受尽耻辱,明明看破了一切,却在八年里始终视若无睹的人呢?
他错了吗?不,他也没错。他用另外一种方式去爱,默默注视着自己孩子的成长,他独自肩负着所有痛苦,陪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整整八载。
当少年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便站了出来,说出“问心无愧”四个字,一语真言彻底惊醒了少年,并以死证明深沉的爱,同时获得解脱。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原来,待人善良与温柔没有错,这是原则、本分,也是很好的教养。
此乃可为。
但遭受到欺辱,一味的忍让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是错误的,有一些人,并不值得你去温柔、善良对待。
此乃不可为。
而不论是可为还是不可为的事情,到最后只要扪心自问:“我心有愧吗?”若回答道:“无愧!”,那么一切事情皆可为。
这是一个包揽人生诸般悲欢离合的道理,能够学到学会,少年对那两个人,除了感激只有感激。
那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他,也别问他们为什么要教导少年,因为答案根本不用说……
因为这两人是少年的亲生父母呀!母爱如水,父爱如山,当如是啊!
“我爸是木子诚,我妈是陈栗,而我……”那一天,是安葬了爸爸的日子,少年在阴云密布的雷鸣雨幕中,站于爸爸的墓碑前,暗地里捏紧双拳,轻声起誓:
“我是他们的儿子,木子歌。从今往后,我虽温柔善良待人,但决不再忍让、退缩,做任何事只求问心无愧!”
木子歌念叨着念叨着,埋在发丝下的阴暗面颊上,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
翌日。
像往常一样,木子歌早早地起了床,只是在刚刚洗涑完毕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刻,忽有一道金色的光辉照射而来。
他眯了眯眼睛适应,远远望去,只见到精彩绝伦的世界万物,哦,原来是……
天亮了。
那一年,他爸爸40岁,他16岁,他在家族中,刚准备就读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