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悬月,繁星若河。
月光笔直洒下,仿佛也带来了风沙婆娑了眼,伍云逸静静看着他,渐渐展露了一贯的笑容。
那个满目惊异的少年,楞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当看到月光下纤瘦的影子,才颤栗着缓步而来,直接抱住了伍云逸:“你……真的还活着……”
朱老二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有见面的一日,痛苦流涕了半晌,在伍云逸肩头蹭了蹭眼泪,又揉了揉泛红的双眼,破涕为笑:“壮实了不少。”
伍云逸也红了眼睛,捏着朱老二的宽阔的肩膀,笑道:“你呀,也胖了不少。”
朱老二一脸不乐意,瞪眼道:“你就叫壮实,到我这里为什么就是胖了?”
伍云逸也不跟他贫了,拉着朱老二的胳膊,道:“跟我进去坐坐吧?”
朱老二点了点头,却又想了想道:“你先进去报个平安,袖儿姐见到你一定很开心,我……我去买些酒菜,痛痛快地喝一顿。”
他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林佳遥,也被她的惊世容颜所惊愣,疑惑地问了句:“小伍子,她是……”
伍云逸看了眼身后的林佳遥,笑道:“她叫林佳遥,是我师姐。”
朱老二似是有所怀疑,将伍云逸拉至一旁,不怀好意地逼问道:“还不说实话,什么师姐你忽悠鬼呢?”
伍云逸白了他一眼,道:“你爱信不信,真的是我师姐,怎么?你看上了?”
朱老二看了眼远处的林佳遥,摇头道:“虽然她很好看,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伍云逸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迫切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朱老二看伍云逸时,笑的已不再那么自然,似乎隐藏着一丝的忧伤,却还强颜欢笑着,道:“袖儿姐……她病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伍云逸突然觉得朱老二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她心里喜欢的女人又是谁?
这一切仿佛都没有答案,因为朱老二走了,带着满心愁思走的。
每个人都会变,可朱老二什么时候变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那一次,她靠在朱老二肩上泪流满面,又或许是她第一次跟他诉说着对另一个的思念?
这本是件忧伤的事,可对于朱老二来说,却是最幸福的时刻,尽管很短暂,但他永远忘记不了那个夜。
如今他回来了,一切是不是都该结束了呢?
朱老二不敢去想,也没有去想,因为怕想了这些,他会忍不住流泪,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所以他不敢想。
伍云逸远远看着朱老二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轻叹了一声,纠结地抓了抓头发。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林佳遥走过来,白衣似雪站在月光下,更显的清雅脱俗。
伍云逸看着她挤出一丝笑容,走过去道:“如果你愿意,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林佳遥眨了眨眼眼睛,轻轻笑了笑,道:“我的家,在昆仑山,以前是,以后也是。”
她虽然像个没事人一般,但伍云逸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伤怀,忽然指着自己的家,道:“这里是我住了十六年的家,里面有我的记忆跟亲人,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林佳遥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道:“可你还有家可归。”
伍云逸想了想,却是是这么个道理,忽然笑道:“你也可以当这里是你的家,可时长回来看看。”
林佳遥低下头,没有去看他,却啐了句:“可以吗……”
伍云逸没有听清楚,却也没有问,而是望向自己的家门,然后鼓起了勇气,过去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啊?稍等一下。”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伍云逸哽咽着想回话,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拔门栓的声响,这些伍云逸都再熟悉不过,心跳也随之加快。
“吱呀!”
朱漆大门缓缓被拉开,那一息间空间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连风声都骤停,夏日的蝉鸣声也像是静止了。
那个慈母就在眼前,只是比往日憔悴了许多,双鬓已然有了白发。
“母亲……”伍云逸轻缓唤一声,却已经泣不成声。
刘桂兰本以为出现了幻觉,看到伍云逸又勾起了旧伤,颤栗着伸手去轻抚着伍云逸的脸庞,轻唤一声:“云逸……”
“艾……”伍云逸应了声,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握住那满是老茧的手,附在自己的脸上。
感受到温度,刘桂兰的眼睛变得湿润,哽咽了一声,激动颤抖着手,张着嘴泣声道:“你还活着……还活着……”
伍云逸一把抱住母亲,在她耳畔轻泣哽咽,道:“我……还活着……”
“老婆子,外面是谁啊?”里堂传来伍成元的询问声。
刘桂兰激动沙哑着嗓子,张嘴却喊不出声,伍云逸轻轻放开母亲,冲她笑了笑,然后挪动脚步,一步步朝着里堂走去。
记忆里的父亲,从小就严厉苛刻,可伍云逸一直都知道,他半夜会悄悄给自己盖被子,有了好吃的总会舍不得吃留给自己跟姐姐。
那些点点滴滴,瞬间涌上了心头,再也忍不住高喊了一声:“父亲……”
伍成元正擦拭着里堂的花瓶,听到伍云逸的声音浑身一颤,以为听错了摇头叹息一声,轻声念叨着转身:“半年了……”
“父亲……”
伍成元愣了下缓缓转身,看见伍云逸就站在门口,身子一僵,手里的花瓶“啪”地地一声掉落碎了一地。
“父亲,我……我回来了……”
伍云逸眼角的泪还未干透,看着日渐年迈的父亲,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响,狂奔过去抱住了他。
伍成元不知所措地颤抖着双手,老泪横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推开怀里的伍云逸,缓缓点着头上下看了一圈,泣声道:“真的是吾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伍云逸看着父亲半头的白发,甚是疼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嘴里不停说着:“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
伍成元伸手摸向伍云逸脑袋,步履阑珊地挪动步伐,原地晃了两下,弯腰拉着伍云逸的胳膊,道:“起来,快起来。”
伍云逸伸手抹了把眼泪,从地上起来将父亲扶着在椅子上坐下,蹲在他的双膝前,抬头泪眼朦胧地道:“您受苦了。”
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伍成元觉得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一脸疼爱地望着他笑了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去看看袖儿吧,她若知道你活着,病情或许……”
“袖儿姐病了?”
伍云逸再也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就朝着伍云袖的房间狂奔而去,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伍云袖躺在床上,还轻声泛着咳嗽,听见有开门的声响,艰难地爬起了身子,微弱地道:“我……快死了,你别……再来了。”
伍云逸步履艰难地朝床边走去,轻轻掀起床帐,看到脸色苍白的伍云袖,阵阵心疼落了泪,呼唤一声:“袖儿姐……”
伍云袖缓缓侧头,看向伍云逸,然后失声痛苦抽泣着,可视线却没有从伍云逸身上离开,生怕一转头,他会再次消失不见。
半晌,伍云袖才用衣袖擦去了眼泪,扭过躺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道:“又把你看成……他了,最近……总是会……会出现幻觉。”
伍云逸轻轻在床边坐下,心中五味杂陈,伸手去摸伍云袖的肩头。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好的。”伍云袖吸了吸鼻子,然后停止了抽泣安静了下来。
伍云逸心酸地说道:“袖儿姐,我还活着,我……我回来了。”
侧过脸去的伍云袖,身子明显颤抖了下,然后缓缓扭过头来,看着伍云逸半晌,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半年里,她无数次梦见伍云逸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可睁开眼一次次的失望,泪水湿了枕头也冷了心。
而这一次,他真的回来了,伍云袖轻轻握住他的手,哭笑着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伍云逸轻抚她那憔悴的脸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道:“袖儿姐,你不会死的,我都还没被你欺负够呢……”
伍云袖的气色比之前好些,挣扎着坐了起来,笑道:“傻瓜,我怎么会死?扶我起床吧。”
伍云逸帮她穿好鞋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床,道:“慢一些。”
伍云袖冲他笑了笑,还在原地转了一圈,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转身时她看到门口的林佳瑶,稍愣了一下,深深蹙眉多看了几眼,扭头问伍云逸:“你带了朋友啊?”
伍云逸点头道:“她是我师姐,专同陪我回来的。”
伍云袖冲着林佳瑶笑了笑,然后将伍云逸推了出去,嫣然一笑道:“我要收拾一下,你们等会我。”
她说完笑着关上房门,捂着嘴咳嗽一声,摊开手掌却有着血丝,气色也变得更难看,踉跄一步跌在椅子上,却极力支撑着身体。
但是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不过多了一丝的凄凉之意。
……
伍云袖出来时,整个人焕然一新,脸颊也涂上了胭脂,美丽动人却不艳俗,就连气色看上去也不错,跟之前病殃殃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伍云袖扫了几人一眼,双颊生颜不可方物。
伍云逸看的呆了一呆,调侃道:“你突然变温柔了,反而不习惯了。”
伍云袖凝眉瞪眼,轻举粉圈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被虐待惯了,找虐啊?”
她这说话也有了力气,真的跟病情痊愈了一般。伍云逸笑着躲到了林佳遥身后,还不忘推了把挡箭牌。
林佳遥面对着伍云袖,挤出个笑容,道:“袖儿妹妹,你真好看。”
伍云袖听到她的赞美,笑的格外欢喜,却也不忘说了句:“哪里的话,姐姐才是真的好看呢。”
刘桂兰走过来扶住伍云袖,满心关怀地问道:“袖儿,你身子不好,这般下床没事吧?”
伍云袖冲她笑了笑,挽着母亲的胳膊,道:“我没事,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好不容易团聚,就吃个团圆饭吧。”
朱老二站在拐角,头垂的更低,缓缓退了出去,将打包回来的酒肉,放在了里堂的桌子上,失魂落魄的出了伍家。
“小伍子,他回来了……”
胡老二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许是风沙涉了眼睛。
他哭哭笑笑漫无目的走着,像个傻子一样,在内心呐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她心里只有他?”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也没有人听见,孤独又再次相伴,似是根本不曾离去。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问,三个人一同长大,为什么她眼里只有他?
朱老二狂笑不失,抛开了那些抱怨,又自嘲地喃喃自语:“他回来了,袖儿应该很开心吧?”
朱老二喝了很多,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瘫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的,全是伍云袖。
可再烈的酒,都有酒醒的时候,心痛依然在,人却天涯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