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秦岚跟着我的这一个月不但没有好好享受着来之不易的休假,反而憔悴了不少。这时的人间已经变了,天下动荡,金兵入侵,宋都南迁,大好河山毁于一旦,路上白骨累累,城中硝烟弥漫,虽然我是冥府鬼差,但是,此情此景,却是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到十分痛苦。
从古至今,人类因为这些虚无的浮名利益,摧残了多少岁月,摧残了多少生命,这片大地承载了太多的苦难与血泪,也承载了太多的无奈。
城中早已被金兵洗劫一空,剩下的到处是满目苍夷,城墙上的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这座城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活着的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死去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归宿。
我和秦岚走在充满血色的大街上,街道早已被血水浸透,看着这人间地狱,人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无休止的杀戮,普通的老百姓面对战争与死亡时,所能面对的只有死亡的等待,他们所依仗的统治者早已放弃了他们,留下的士兵早已逝去,留下的是他们对家乡、亲人、爱人无尽的思念与遗憾,他们用自己的命捍卫了国家和自己的尊严,相比那些让他们寒心的统治者,他们是令人倾佩的。
看着那一个个人类痛苦的表情及痛苦的呻吟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倒在我的面前,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我们冥府不能干预人的生死,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写在忘川河边的那块三生石之上,即便是冥王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岚看到这惨象,早已泣不成声,对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变成这幅模样,她怎么不痛苦,她又怎么不心痛。
如果你到过地狱就会发现这里比地狱更加令人震惊。地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空气中的血腥味即使是我也有些承受不了。在这炎炎夏日,死去的尸体因为无人安葬,早已腐烂,不过庆幸的是,城中并没有发生瘟疫。
远处的天空,乌云夹杂着电闪雷鸣而来,午后的阳光被乌云遮盖,雨倾盆而下。
上苍看到这人间地狱,降下了这倾盆大雨,想洗刷掉这片大地的冤屈,雨水夹着血泪漂流到了远方,我跟秦岚现在能做的就是暂时作为一个人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夜晚的时候,雨停了,秦岚已经累了半天,我给她找了一处相对还干净的地方,她靠在我的怀中,秦岚因为过度的劳累很快进入了梦乡,我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走了出去。
我恢复了拘魂鬼差应有的装扮,我把拘魂锁缠在腰间,我站在了城中中心位置的一片广场上。我身上散发的气息传遍了城中的每一处角落。
远处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引渡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两队士兵,他们是曾经守卫在这里的士兵,他们整齐的排成两个长队。
他们穿戴整齐井然有序的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们即使死去也维护着自己应有的那份尊严,他们因为客死他乡。亡魂无人引渡,只能徘徊在这片伤心之地。
客死他乡的人如果得不到安葬或者不能魂归故里,他们自己永远不会找到回家的路,永远的徘徊在这片土地上而不能入冥府轮回。
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他们并没有因为战死他乡不能魂归故里而心生怨气,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心在滴血,那不是怨气,而是对于自己不能守卫这片土地而伤心流泪,此时此刻,对于他们,在已有了觉悟的男人面前,哀愁和悲伤都是对他们的侮辱。
“大人,”那两个人跪在了我的面前,他们是本地的引渡人,他们感受到了我的气息,所以来到了这里。
“今天,就幸苦你们了,我希望你们两个把他们每一个人都送回家中,让他们见妻儿,父母一面,”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这虽然有违冥府规定,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落下尸裹他乡,魂不归故里的处境。
“大人,您这是,”穿白色衣服的引渡人欲言又止,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这件事我会向冥王大人禀报的,你们只需要按我的意思办就行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于这件事,我怎么能无动于衷,我不希望他们带着遗憾离开,虽然喝过孟婆汤之后阳世间的一切与他们再无任何羁绊。
“属下一定遵照大人的意思去办,请大人放心,”两个引渡人站起来引领着他们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我感慨万千,他们也许下一次再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会成为一个好丈夫,或许是一个好妻子,或许还会成为一个战士。
这时的我想起来了李道长,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他也许能帮我这个忙,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时得到处理,早晚会发生难以收场的地步,我不想看到长平的那件事再次上演。
我走到了东城门的城楼上,这里的尸体已经让我无处下脚。我看着他们的模样,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最小的也只是十二岁左右的孩子,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也许不会永久的躺在这里,而应该是在父母的身边享受着这份快乐的童年,在学堂中丰富着自己的世界,也许他会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颐养天年、无疾而终。
忽然,从城外远处的树林中窜出几只野狗向这边飞奔而来,它们撕咬着这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它们是禽兽,在它们的眼中,这些只是它们的食物,我一跃而下,那些撕咬着尸体的野狗受到惊吓,停止了啃食。它们呲牙咧嘴的看着我。
我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挥了过去,这一刀砍在领头的脸上,在它的脸上留下了一刀血印,它吃痛慢慢往后退去,转过身逃走了,我看了看那具尸体,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大腿处被撕下了一块肉,我把城外的尸体都搬进了城中,然后关上了那扇血迹斑斑的大门。我又去了其他三座大门那里,那里比东门好不哪去,我陆续关上了四座城门,并紧紧的反锁了起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我眼前一晃而过,从他的身上我闻到了神的气息,我急忙追了过去,我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了下来,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我的去路,”
”冥府鬼差,你又是何人。“我说道
”瘟神,你要阻止我么“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没想到他会来的如此之快,他的到来会让这座城雪上加霜。我不得不谨慎对待,毕竟他是神,我们冥府与神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我不想因此而生事端。
”不敢,只是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这里,“我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你们鬼差什么时候关心活人的事情了,难道你要插手神的事情。“他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看着我说道,
”我不是要插手你们神的事情,我只是想让您能高抬贵手放过这里,作为神,你们不是更应该珍惜这里么,“我说道
”笑话,神已经放弃了这里,你们冥府想接手这里么,你以为就凭你区区的几句话就能让我离开么。“他冷笑了一声,眼神中掠过一丝寒意。
”不敢,只是希望大神能够看在这无辜的人们、看在上苍有好生之德的份上能饶恕这里,“我紧紧地抓住了拘魂锁,瘟神虽是众神中最末流的神,但是他的背后是整个神界,而且以他的脾气能跟我说这么多也快到了他的极限。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如果他不先动手,我决不能动手,免得在他的手里落下把柄。
”你的嘴还挺能说的,不过就凭你的这张嘴实在是不能说服我,除非,,,“他说道。
”除非什么,”我从他的话中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除非你能跪在我的面前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一切面谈,”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说道。
“你,”我听到他要求真想冲过去狠狠的揍他一顿,我握紧了拳头,他的话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冥府,如果换作其他人,为了这里,我的尊严算得了什么,但是,从古至今,冥府与神界本身的关系本身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让我堂堂冥府拘魂鬼差跪在他的面前,我无论如何做不到。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不要浪费口舌了,“说着转身要离开这里,
”等等,“我叫住了他,
”怎么,有所觉悟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
”是不是我跪下,你就会放过他们,“我看着他。
“那就要看你了,你真的愿意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尊严,”他说道,
“好吧,”我重新变回了人间的模样,慢慢地跪了下去,我之所以变回人的模样,那是这仅代表我个人的意愿,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我不想看到这座城雪上加霜,再次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承受不起这种折磨。
当我的膝盖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一个强有力的手阻止了我,我知道是谁,我抬起头看着他,:“瘟神,您这是为何,”
“你一个鬼差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我作为神,难道连你都不如么,”他把我扶了起来,我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我能感觉到他脸上表情那细微的变化。
“多谢,”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声音渐渐远去人消失在了远处。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我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这里,我也消失在了原处,我回到秦岚的身边时,天已经亮了,秦岚还在熟睡中,她太累了,我轻轻的靠在她的身边闻着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