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掌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朽不过是想听听你自个儿的想法,你照实说便是。”
“那我便斗胆一言,”少年的声音清亮,“我认为,行商之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信义!”
信义二字一出,老掌柜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一双因年迈而浑浊的眼中却骤然亮起了光芒。
“无妨,你继续说。”
时隔数十年,再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他如何能不激动?
刘通武并不明白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为何会使老掌柜失态,但他也没有困扰于此,整整思绪后继续说道:“信义,一曰诚信,一曰仁义。做生意不可缺斤少两,不可以次充好,此乃诚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乃仁义。”
“古时米商卖米,一斗米不仅要装满量器,还要再添一些使满斗冒尖,此乃真正的‘无商不尖’,而后商人地位被压迫,为求生存不得不用尽手段,这才把这个词变成了‘无商不奸’。”
“昌永商号屹立全国多年而不倒,其原因正是其有信有义。买卖无欺童叟,富贵兼济百姓,才有今日之大好局面。此外的手段谋略固然重要,但若无信义为基,建立起来的生意便如同空中楼阁,远观琳琅宏伟,实则一触即碎。”
话音落下,整个花厅里一片寂然。过了许久,谷掌柜才带头鼓起掌来。
老掌柜们满面愧色,他们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今日才自觉居然不如一个半大少年!入行时,没有一个人不把信义挂在嘴边,可时日久了,财帛、人脉、手段……哪一个都比干巴巴的“信义”二字动人。
以至于“信义”,真的成了一句假大空的口号,时时被拿出来讲,时时被蔑如尘埃。
而刘才,早已痛哭失声,他以“信义”二字教导后辈,自己却做不到谨守本心,以至于今日落到这步田地……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句话。
待掌声平息,丁铃才温和发问:“现在还有哪位叔伯反对刘通武接手丝霞绸缎庄吗?”
自是无人应声。
她亲手递上契约:“小刘掌柜,你最好过目一遍,可有不满?”
刘通武下意识接过纸,又摇了摇头,小东家肯用他已然是大恩德,他哪儿还敢再奢求什么。
丁铃冲他明媚一笑:“以后每月拿八十银元,足够你家四口人日常开销,但是年底和各大节日的红利就全数扣下了,算作还你父亲欠的债。”
“债务还清之后,你的待遇便和别的同期掌柜相同了。小刘掌柜,你可有异议?”
昌永商号伙计的月俸由在商号的时间决定,刚来的普通伙计薪资最低,满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皆翻一倍,有突出表现的也会依据情况涨薪。
刘通武用力摇摇头。之前强压着的惊慌无助全在这一刻翻涌上来,眼眶泛了红,他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发出的却是哽咽声。
“好了,以后就是掌柜了,不能哭鼻子哦,”丁铃拍了拍他的肩,友善地递上一条干净手帕,“绸缎庄以后就交给你啦。”
“嗯!”重重的鼻音难掩坚定。从今往后,丝霞就是他的责任了。而后,他又默默地补充了一条:
维护小东家也是。
丁铃卸下心头重担,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出了门,杨笕正在等着她,今日便正式开始授课了。她本以为和在学校并无二致,谁曾想杨笕另辟蹊径,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赌坊门前。
看着那简陋的“永利赌坊”招牌,丁铃满心的难以置信,委婉提醒道:“先生,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我像是连路都不认识的人吗?”杨笕推了推金丝眼镜,“第一课,就在这儿,你要学会赌术和识人。”
“当然,赌术只是附带,关键是识人。”
丁铃表示这种教学方式匪夷所思:“先生,你知道晋地禁赌吗?”
“那又如何,屡禁不止的东西不一定正确,但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杨笕笑得眯起眼睛,“没沾上的人都说赌是个坏东西,沾上的却只觉乐不思蜀,而这东西是好是坏,得你自己体会过了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