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热啊。”虽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但是七月份的日头依旧火辣辣的,一人多高的玉米虽然遮住了大半的日头,但空气中弥漫的热意依旧让李超穿的黑背心都已经湿透了。
李超放下锄头,钻出玉米地,坐在垄沟上,捧起水壶,猛灌了一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刺鼻的汗味虽然已经习惯,不过依旧让他皱了皱眉头。
不过看着长势喜人的玉米,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李超掏开衣兜,取出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香烟盒,抽出来一支,美美的抽着,老李家的严冬终于是到了尽头。
国家建高速公路需要泥土,整个李楼的土地都将要被征收,文件已经下达,这是李超伺候的最后一茬庄家。
一阵风袭来,虽然是闷热的,但是李超的心却是凉爽的,美滋滋的展望着未来,未来终于迎来了曙光。
李超是个苦命的娃,父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喝了酒后去钓鱼,淹死了,由于是夏天,找到尸体时,都已经腐烂了。
李超还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哥,母亲操持完父亲后事后就一走了之,音信全无,倒是听有人说在外地见过她,只是没这哥俩就算有想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更何况能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哪有钱和精力去探究。
从此后,家庭生活的重担压在了十四岁的李琦肩上,供弟弟读书,摆弄庄家,捡破烂,李超没听过哥哥一句怨言,在左邻右舍的帮衬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奇迹般的挺了下去。
李超也是争气,知道哥哥供自己读书不容易,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三,学杂费全免,甚至上了高中学校还额外给生活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家老二将来必定会有出息的时候,李琦出事了,在外面捡破烂时与当初的同学产生了口角,年轻气盛,一板砖下去,换来的是冰冷的手铐。
李超得知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私了是最佳解决方案,本就是对方出口不逊,李琦怒极才酿成大祸,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穷是原罪。
正所谓蛇鼠一窝,李琦那个同学素质显而易见的低,他的父母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张口就是十五万,找人说和更是屁用没有。
最终因为没有钱,李琦以故意伤人罪判了刑,家里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被对方洗劫一空,最过分的是,对着李超不依不饶,隔三差五就去学校闹。
李超只好含着泪辍了学,接近半年的时间里,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中间对方家里人来闹,被李楼全体村民一气打到老巢王家庄,从此以后才消停了。
李超辍学在家待着,一天天浑浑噩噩的,靠着乡里乡亲接济度日,地里的庄家也全靠近门子管理,终于被一个远房表哥狠狠揍了一顿,鬼哭狼嚎了一天一夜,内心的委屈发泄出去了,重新振作起来。
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跟着同村的建筑队做下工,刚开始的时候,胳膊被嗮得爆皮,手上全是水泡,浑身疼的睡不着,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李超在工地搬了二年砖,成年了,也有了些积蓄,知道这样干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随即跟着邻村的挖掘机干活,工资低,而且更累,为了学习技术,一切还是值得的。
李超肯吃苦,脑子不笨,有韧性,加上雇主也是实在人,半年没到,俨然已经可以出师,工资月月见涨。
一颗香烟抽完,李超拍了拍腚上的泥土,拿起锄头继续翻地,干劲十足,人逢喜事精神爽,国家补偿款很快就会下达,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先给大哥盖好房子,年底就出狱了,毕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这事拖不得,余款买辆挖掘机,哥俩拧成一股绳,日子还不得越过越红火。
夜幕降临,李超扛起锄头,柄把上挂着水壶,抽着烟,哼着曲,慢悠悠的往家赶去,好不惬意。
到了家,李超看着依然坚挺的土墙房红了眼,捧起父亲的遗像,喃喃自语道:“爸,您放心,老李家的苗一定会活出个人样来,给别人,更是给自己看。”
是人都有私心,家里八亩地,补偿将近五十万,钱财动人心,这么一大笔数字,李超自然也动过歪心。
李超这两年来,也有一些积蓄,加上这五十万,完全可以在县城买套房,然后再买辆挖掘机跟着师傅混饭吃,那是丁点问题都没有,等李琦出来,让他跟着学个一年半载,挣了钱,再买辆二手的,哥俩一分,外人谁都说不出啥。
李超在这二年多时间里去探望过哥哥四次,前三回李琦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秃废之中夹杂着自责和迷茫,直到最后一次告诉他国家用征用自家的地,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
人最重要的是自信,如果失去了拼搏的勇气,苟且活着的人生,无疑是黑白色的,时代发展的太快了,将近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人与社会脱节,为此李超特意请了一周假,拍了许多房子样式照片,这事要李琦拿主意,敬重用实际行动方才显真诚。
公鸡开始打鸣,天刚蒙蒙亮,李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老实说,最近几天都没睡多长时间,身体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倒不是因为补偿款,李琦的精神状态好了起来,竟然积极改造减了半年刑罚,这次探望,有望再度看到曾经朝气蓬勃的兄长。
李超收拾利索后,草草吃了点昨晚的剩饭,意气勃发的骑上几哇乱叫的老爷车出发了。
坐上大巴,李超感觉胃有些不舒服,拿出水杯,喝了几口温水,拧紧盖子,将杯子拦在怀里,暖着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车站抵达终点站,售票员将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李超喊醒。
此时的李超,面部苍白,冷汗直流,表情有些狰狞,售票员被吓了一跳,“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李超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对着售票员说道:“谢谢您,我撑得住。”说完躬着身子,一步一步下了车。
李超靠着毅力在前行,步伐越来越沉重,衣衫被汗水打湿,紧紧的黏在了身上,胸口的玉佩开始发烫,艰难的掏出手机,刚准备拨打120,眼睛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