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空气像一枚巨大的碾子,将大地碾的紧实而平整。而突如其来的雨,却像一枚枚子弹,射进紧实的土地里,打出一个个浅浅的水洼。
董将府外的水洼被一双双云靴踏平。
朱漆的大红门,在雨中被抹去沉积的灰尘,露出几个月都未显露的鲜红,这鲜红正衬了董将府里此刻的景儿。
上京城东,十里庭院的董家将军府,今日迎来了灭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董家的主心骨,当朝一品大将董立,将虎符放入了太监呈在他面前的托盘上。并未端起盘中那一盅色泽清透的毒酒。
“圣上赐您全尸!您怎得不知趣儿呢?”
太监的声音总是透出一股捻酸的阴阳怪气。好似时时刻刻都不怀好意一样。但董立却并不回他。武将自来看不上太监。
董家世代都是武将,开国时帮着当今圣姓张家平西关灭前朝。拥新王的那一年,董家是何等的风光,功勋爵位,隔三插五的封与董家。
董家亦是不余余力的拥戴新王,三代五将。董家作为将门为国平了边境,二十年的镇守,换来异族的远迁。边境的太平。
只是董家不懂政事,天下太平,何须将?
“狡兔死,走狗烹。”
董立自腰间抽出了那柄陪了他二十载的宝刀,刀口吻上颈项上的大动脉。一股喷溅而出的热血,染红了酒盅里的酒。红木的托盘转瞬间比朱门更艳。
捻酸的太监只徐徐的从袖袋里抽出一方白帕,将染在手上的血擦拭干净,骂了一声晦气。
董家的梁柱倒了。内里自然再没什么能撑住的东西。白底黑帮的云靴,被溅上了一抹又一抹的血迹。
从花厅到后院,嘶哑的呼喊声,哭泣声,混杂在雨里,一路冲到闺房董烟的耳中。
辗转蜿蜒两行泪。
“铭鹤,你张家为何要如此待我董家?”
董烟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但这一声责问,却是她心里最深的痛。有了这灭门之恨,让我如何再去正视我爱你的这颗心。
董烟将一把镶满红宝石的匕首自怀中取了出来。
如今她耳边都还满是少年欢喜的声音。
“烟儿,我便知你会喜欢。我特意命人下南疆去寻的。据说这宝石精妙着呢!……”
少年还欲说下去。
“好了,久久不见,你就只是为了与我介绍一把匕首嚒?”
那年她刚从边境回上京,一年未见的少年,立在她面前,已到了让董烟脸红的年纪。董烟轻轻的向少年撒着娇。
“当然不是。”
少年笑起来有一对梨涡,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抚上了董烟的腰。
“我想年后求父皇赐婚于你我!”
说话间少年的唇轻轻的凑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晕开。
昔日有多少甜,今日便有多少苦吧!董烟的手轻轻的抚过匕首上的宝石。
年前她是风光的董家嫡女,三代董将府,所出数十位嫡子,唯有她一女,是怎样心尖上的疼爱。
而他是古玉的皇四子,打十岁送来董家,养在边境上。董家以为皇子驻阵,是圣上的恩典。疼惜异常,更是将董家兵术悉数奉上。
却不知圣上只是为了让幼子了解董家兵法,熟悉江山风雨。直到自己倒下的那天,能帮幼子拔了董家。也断了将门对张家江山的威胁。
哪会料到其中的儿女情长呢?
“铭鹤,我与你,原本就是棋盘上两颗不同颜色的棋子,一开始就错了……”
董烟将匕首利落的倒插入心。红色的宝石,比朱门之漆色更盛,好似朵盛开的雪莲,在雨声中,鲜活了一样。
心头血溢了一地。匕首的红宝石瞬间鲜活,她的心上被种上了千年心蛊,即使投胎转世仍不能摆脱,每年七夕之际要忍受七天的蚀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