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木屋里,屋内的陈设与须臾山师父住的草庐有些相似,不过此时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这让一直对药味有些反感的宁十一皱了皱眉。
自己床边的窗板半开,依稀可以听见鸟雀声。偶尔有微风拂过,屋里凉快不少。不过宁十一知道这里已经不是须臾山了。须臾山附近本就山岭众多,这里应该便是其中一处。
“你终于醒了。”
宁十一看见漠雪斜倚在木屋门前。她身着一身黄色的长裙,侧面点缀着银珠落成的珠网,嘴角还带着笑意。让人绝计不会将她与心狠手辣的魔修联系在一起。
宁十一想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弱弱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漠雪似乎看出了宁十一的窘迫,微微一笑,抬手摇了摇手上的银铃。宁十一感到周身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摆布,直直地做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是当日落下山崖时所穿的那件了,换成了一件浅棕与白色交替的衣服。
漠雪:“这里是梅岭,与须臾相去三山,若非我能操控金环巨蟒还真不好把你弄来。”
宁十一:“……谢谢你救我。”
漠雪似乎是起了坏心思成心想逗弄宁十一,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伸手扶上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你要怎么报答我呢?我就牺牲一下让你以身相许吧,你看衣服都是我换的。”
宁十一没有言语,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波澜。
漠雪放下手,撇了撇嘴:“喂,我在调戏你诶!你好歹羞一下嘛,要不然我多没成就感。不好玩,没劲!”
这真的不能怪宁十一麻木,实在是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什么女孩,更别说漠雪这么泼辣的。自己一出生母亲就撒手人寰了,父亲一把手将自己带大,教书先生教国文,后来又跟父亲学算术,最后上须臾山和师父学武功,山门中少有女弟子,自己与师父离群索居于半山腰的草庐就更少见女子了。完全体悟不到刚才的暧昧。
漠雪佯装生气,却还是调整了一下宁十一的坐姿,使他的头能靠在墙上,更舒服些。宁十一想要抬手却无法做到,不禁问到:“为什么我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反而听你的操控?”
漠雪:“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听我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你身体里的经脉几乎全断了,是我用蛊丝将它们暂时连接,避免气血凝滞,此蛊为我所养,故而受我操控。说到底,这其实是魔卷中的傀儡术,以蛊丝附体,控人行事,我用它却只为救你性命。
只可惜这蛊丝只是简单依附,无法真正替代你的全身经脉,若要恢复,重新习武需得回万毒宗使用血蛊才行。血蛊入体,血肉重生,宛如再造,只是苦痛异常,非常人能忍受……”
宁十一:“你怎么知道我想恢复武功?”
漠雪:“你留着这一口气不就为了报仇雪恨吗?”
宁十一却笑了:“不是的,我确实想恢复武功,但不是因为执着于复仇。我不想死,是因为有人还在等我……
我确实恨幕凌白和逍遥游,背叛了须臾山,害死了大师兄,让我沦落到今天这样。
可是挣扎于废去经脉的痛苦中,我的脑海里徘徊着的却不是对他们的恨,而是师父……说来也挺好笑,我总是想守护他,到头来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被他拯救。若没有找到师父的执念,我熬不过深沉的痛苦;若没有师父的信任,我无法绝处逢生。我不怕死,却怕师父为我的死变得不像师父,同样的,我想师父也不希望看见一个充满恨意的我,所以我不能因恨变成像幕凌白和陈生般疯狂的人,残忍的人。
失去的一切不会因手刃仇人再回来,我想做的只是守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这个理想,我可以忍受世间一切痛苦……”
宁十一微笑着,眼神却无比坚定。
漠雪:“……好,反正都救了你,不如送佛送到西,便帮你这一回。”
………………
圆形的铜镜中印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镜中人头发披散着,而他身后站着一个黄衣女子正在细心得为他梳着过肩的长发,随后习惯性地在他耳后编起了一根细长的小辫,最后用一颗银珠固定住。
宁十一看着自己耳后这根坠着银珠的细辫有些无语,无奈开口道:“……干嘛要编辫子。”
漠雪:“我记忆中,父亲以前就是这样的。你现在穿的衣服也是他年轻时穿的。”
宁十一很想阻止她为自己梳头,却受制于蛊丝无法动作,只能任凭漠雪为所欲为。
“好了,完成!”
宁十一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半点没有仙门修士的模样了。仙门弟子的头发总是用发冠束缚起来的,离开须臾之时宁十一也是用发簪固定,从未像现在这般披散着,稀松处还隐约可见夹杂着一些坠着银珠的辫子,让人好不习惯。
漠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宁十一转过头来看着她:“缺什么?”心中却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只见漠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不知从哪挖出来一个半遮眼的黑色面具二话不说戴在宁十一的右眼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宁十一觉得镜中的自己在漠雪的恶趣味下是越来越奇怪了…
漠雪难得严肃地开了口:“万毒宗,花草蛊虫皆毒,人心最毒。这副打扮为的是不让他人认出你,以免节外生枝。你要记住,宁十一已经死在了须臾山的山崖下,而你只是一个负伤为我所救的普通人。从今以后,你便叫暗飞声,是我的血食。在万毒宗只有血食可以伴我左右,不入宗门,受我庇护。”
宁十一点了点头,又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到:“何谓血食?”
漠雪回以一个狡黠的眼神:“你去了便知。反正待你伤愈后,我与你一拍两散,再无瓜葛……这样想想救你有点亏呀!我以后得好好想想让你如何报答我。”
夕阳下,一辆木车驶出了梅岭,宁十一眺望这渐行渐远的须臾山和幽冥在心里说道:师父,等我回来…
此身既在,此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