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宣武帝在御书房议事,玄煜与洛一先去了凤藻宫。
回朝宴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家眷入宫,镜言与镜羽进宫后,直接去了金羽卫报到。
洛一跟在软轿右后侧,微垂着头。
凤藻宫的位置并不偏僻,但一路过去依旧要经过长长的御道,两侧皆是高墙,仿佛牢笼一般,闷得洛一喘不过气,也就没了看看这墙后繁华的宫殿楼阁的心情。
转过墙,进了凤藻宫,才觉得像是柳暗花明。
三月初的阳光尚不算强烈,微风习习,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香,凤藻宫的院子里,有穿着青碧色裙子的小丫头正在给院子里将开的花儿浇水,有小丫头在洒水扫地的,还有在逗弄房檐下的雀儿,见玄煜来,皆笑盈盈的来行礼,其中几个跑进正殿去通报。
进了殿门,就听见有女子温和的声音:“煜儿怎么来的这么早,身子好些了?
随声而来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是镇北王的嫡女,如今的皇后,赵怀珞。
玄煜屈身行礼:“母后。”
赵怀珞忙去扶他:“怎么还要在乎这些虚礼,你就等到了时辰,再去奉天殿便可,何必要来跑一趟。”
“这几日在宫外,许久未见母后,自然要先来了。”
她身后跟着的翠衣丫鬟嬉笑道:“娘娘嘴上这么说,这几日可是时时念着殿下怎么还不来呢?”
赵怀珞嗔了她一眼:“就你嘴长。”
随着玄煜起身,洛一这才抬头看这位皇后。
女子看样貌不过三十出头,穿一身正红的宫装,梳高耸的回鹤椎髻,发间点缀着金饰与宝石,凤钗下垂坠的东珠落到女子额前,显得额头光洁饱满,皮肤细腻。
她眉飞入鬓,眼角微微点红,眼尾上扬,分明是冷漠的妆容,却因女子原本温和的眉眼中,反而和了那几分厉气,于是只见贵气,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赵怀珞扫了一眼洛一,掩唇笑了:“这就是你府上新来的那位大胆的女大夫?”
洛一愕然,自己演技何时变得如此之差?这还一句话都没说,就露馅了?
玄煜颔首,笑道:“正是。”
洛一看玄煜神情,便明白,怕不是玄煜早便派人告知过皇后,自己府中来了位女医。而银安殿,成日跑来跑去的都是镜言镜羽几个大男人,如今带了个婢女进宫,自然猜的出来。
是了,金葵和芍药可是宫里的丫头,从宫中要人,皇后怎会不知道。
洛一只觉惊讶,若她没记错,太子的生母应该是那位去世后才被追封的昭文皇后,而如今的皇后便是当年北境兵马使之女,膝下也有子嗣。
现皇后夺了昭文皇后的嫡妻之位,太子也从嫡子成了庶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应该是个不死不休的关系。
然而如今看来,这般亲近信任,这哪里像是仇人?
皇后拉着玄煜便往里走:“煜儿快坐。”
洛一跟在后面,索性身份也被知道了,她也不在低着头装丫鬟,而是大胆的看着前面两人,看两人的笑意都不像作假,分明就是亲母子的关系。
皇后又问起洛一玄煜的病情。
“母后已经听了镜夜说一遍了,何必还要再问她一遍。”
皇后摇摇头:“那本宫也要自个听了才安心。”
洛一见玄煜唇边带笑,想了想,便照实说了,只是省去了药浴的部分,说自己这法子用了,前几个月,便可每日走上几个时辰。
饶是如此,皇后依旧皱着眉头,问她有几分把握,她也答的实诚,只说全看太子。
皇后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玄煜宽慰道:“母后何必忧心呢,儿臣这不是好好的。”说着,他抬起抖抖袖子,仿佛真是再向皇后展示他“完好无缺。”
皇后看他:“本宫当时听了镜夜的话,说什么长痛短痛,就知道你一定会选那个短痛的。”她一双眼里尽是担忧:“但以后可别再来请安了,本来我…本宫就不喜欢这些虚礼。”
接着,她又给洛一也赐了座,接着又有丫头端着瓜果茶点上来。
小丫头看洛一也穿着丫鬟装,还冲她抿着嘴笑了一下。
洛一也不客气,皇后和太子聊的开心,她自顾自的吃的开心。
桌子上的几样糕点,栗子糕味道清甜不腻,核桃酪入口即化,洛一一眼看去,桌上几样茶点,用的食材都是温性的。
见微知著,洛一对皇后更多了好感。
又有小丫鬟进来:“娘娘,世子到了。”
洛一很自觉的起身。
赵怀珞吩咐着身边的翠衣丫鬟:“你带洛姑娘去园子里逛逛吧。”
“阿姐!阿姐!”
洛一还未走出殿门,便听见外面响起来少年的声音,接着,便有穿着深蓝官服的少年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看着约莫十七八岁。擦肩而过一瞬间,只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不甚欢快,嘴角耷着,眉头紧锁,似是满腹牢骚。
这是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年轻人。
洛一同身边的小丫鬟一起向这位世子行礼。
赵怀瑾步子快,只是摆摆手,连看都未看一眼。
凤藻宫内,赵怀珞看着自己这幼弟,皱了眉:“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性子。”
赵怀瑾见了玄煜,也只是草草喊了声太子殿下,便火急火燎的跑到赵怀珞跟前来,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瞬间红了眼眶。
赵怀珞一下子笑了:“都该娶亲的人了,还哭鼻子?可是被陛下训斥了?”
关于安远军统帅的争议,朝野上下人尽皆知,赵怀珞也早知晓了赵怀瑾要进宫,更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
“没…没有。”赵怀瑾磕磕巴巴的开口,心中却更加气闷:“我去御书房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阿灿了。”
燕王玄灿,只比镇北王世子赵怀瑾大了不到两岁,可入军却早了好几年。
镇北王,当年还是北境兵马使的赵厚已老来得了赵怀瑾这一个嫡子,自是舍不得自己独子走自己的老路舞刀弄枪一辈子。没想到赵怀瑾偏偏开了武这一窍,三四岁就天天嚷着要骑马打仗当将军,五岁便哭天喊地的要进军营。赵厚已拖呀拖,拖到了赵怀瑾十二岁,宣武帝进了盛京,开始剿灭各地残党了,赵厚已才念念不舍的让自己的独子进了军营。
虽说刀剑无眼,但比起前几年周朝未亡的时候,赢已经容易的多了。
更何况跟的还是燕王。
宣武二年,赵怀瑾第一次随军,回来后,燕王玄灿在赵怀瑾口中的称呼便从极其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的喂,变成了“外甥”。虽然赵怀瑾厚着脸端出了自己舅舅的身份占了便宜,但任谁也能听出二者关系的改变。
所以他能听玄灿一句劝,皇后也并不惊讶,她看着玄煜道:“你来前不久,老五才从我这里走呢。”
这会儿没了旁人,她也不再称本宫。
赵怀瑾闻言,四处看着:“阿灿人呢?”
“今天他是角儿,可连朝服都不换,被我赶回去了。”皇后笑着。
赵怀瑾想了下,自己刚碰到玄灿时候,他穿了一件暗青的袍子,好像确实不是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