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的耳朵里一路贯穿着雷父的说教,要,不要;能,不能,陆陆续续听了很多,耳朵生疼,同时,他的屁股也生疼,雷父是蹬着他的自行车运输雷子还有雷子的行李的。
雷子本来是坚持说要他来当发动机要他来当操控集成的,雷父坚持不让,雷父的理由是,只有我能驾驭得了它。它的刹车,它的链条,它的轮胎,只要一个作用力在它们上面,它们就会引吭高歌,它是辆老牛但却做到了老当益壮,陪伴了雷父多年,雷父视它如秦汉的古董,舍不得。雷父说,你看现在普通自行车的质量,跟我的能比吗?
雷子本来想挪一下屁股然后说,都什么年代了,市场经济快速的运行和发展难免会促发人们心中的心浮气躁,全球经济大环境的氛围和热情又骤减不高,金融海啸又来凑热闹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环境气候又进入了相对恶劣的周期,生态平衡和可持续又遭了急功近利的当头棒喝,事物陈旧了,人心可不能不古啊……
雷子越颠簸就想的越多,同时也越想吐,这个是个什么逻辑啊,照这样说,摩托车手岂不是要成为思想界哲学家了?!
雷子最终没有说,他看见雷父脑后花白的头发和微驼的背,一阵心酸,摩托车的梦想还只是停留在脑海里,没有清晰可见地行驶在路上,路上车来车往呼啸而过,它们与他们无关,它们只把尾气和灰尘留给了他们,他们只在它们的后视镜里渐行渐远,像一段无法企及的回忆,被风沙裹挟着,漫天流浪……
雷父的自行车终于狠狠地远远地摇滚了几下,成了千古绝唱,这车的工龄到了还没有退休,最后工伤累累的它终于积劳成疾,不能动弹了。雷子顿感屁股倾倒,他爸惊恐地大叫一声啊——最后连人带车和行李都摊在了路面上。
雷父揉揉自己的裆处,雷子摸摸自己的屁股,然后大家看看自行车的伤势,自行车的链条断了,踏板掉了,大梁折了。雷父将自行车提起来,自顾自伤神了一下。
雷子眼望远处迷离的尘土刚好有一辆模样长得像中巴车的汽车慢悠悠地开上来,雷子看着挡风玻璃上贴着火车站的文字,高兴了起来,他连忙提醒雷父一起看,他知道只要他们一招手,中巴车会立即变成出租车停下来,只要他们愿意,哪怕车里面的状况是水泄不通也好,也可以与它风雨同舟。
雷子提醒雷父道,爸,快看!雷父将视线转向车子,盯望了一眼马上又将视线缩回,雷子以为雷父没看见,又提醒着说,爸,快看!这时车子慢慢驶向前来,司机不停地按喇叭,雷子不管他爸的意见正要招手,被他爸见势拽住,他爸断喝道,招个屁!
当说完这个词语的时候,汽车的尾气也就是汽车放的屁已经将他们父子俩完全笼罩了,雷父指着中巴车破口大骂着,破车!雷子断没想到破车的司机正是当年雷父的情敌,现时现状,雷父当然不愿意让他昔日的情敌看到他的狼狈样。
雷父再接再厉再骂一声,妈的,有什么了不起。自行车伤势较重,不能完全指望它承担起运输的职责,只能将雷子的一部分衣服放在它上面让其运输。雷子和雷父只能重新将自己变身为卡车,用来悬挂行李。
雷子这时抢着往自己身上悬挂物品,他想让他爸好好休息一下,雷父跟雷子抢到最后,只抢到了一个饭盒挂在胸前,他左看右看了一下,也觉得是不雅观,自己要意气风发,不能像个丐帮,于是他用黑色塑料袋将饭盒伪装。饭盒倒是挺配合的,装什么像什么。
这时它的样子从一个孙子变成了一个大爷,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饭盒都要靠包装,这时的它,俨然是一个公文包,被雷父夹在臂弯里。雷父感觉这样好多了,于是推着自行车,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城的火车站附近,火车站附近明显是人气颇高的所在,这里不仅火车多,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电瓶车等也不少,通向火车站的几条路上,风味小吃一列,特色饭店一排,旅店宾馆一溜,休闲按摩一片,棋牌茶室一群,车水马龙一直,喧嚣吵闹一窝,雷父雷子一瞧,不禁说了一个感叹句,****,好繁忙啊!
没想到这偏安一隅的小城,如今也紧跟市场经济的步伐,举目四望,服务业欣欣向荣,连专业带路的招牌都异常醒目,每一根裸露的电线杆上,都被专业的精神所包裹,专业打洞专业办证专业刻章专业男科妇科专业治脚气脚癣专业牌技教学专业发票受理……
专业的东西太多了,连让自己发扬谦虚品格,想说自己不怎么专业都显得不好意思,照这样的自信心看,海量的专家也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个海量的海可是脑海的海哦,大家在脑海里信心十足地一想,我应该是一个专家吧。于是心想事成就成了一个专家。
雷子心想竹林七贤和陶渊明之类的隐士置身其中会有何感想,会不会发羊癫疯?雷子心这么想着,结果事就成了,他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小蛮腰的搀扶下,低头弓背缩着脑袋对着花坛从嘴巴里喷出一股股的白沫,他在浇花。
雷子臭骂一声,恶心!小蛮腰的妆也太浓了,像个脸谱似的,透视装的装也太透视了,不仅可以看出内衣的颜色还可以看出内衣蕾丝的花纹,雷子虽然嘴巴动了骂了恶心并吐了两口口水,但眼睛却始终没有动过,很专注,他一直看着她、他或者他们,他还在看的时候,被身旁不知何时涌现的一群小朋友所围绕。
看他们的着装,他们应该是属于丐帮的,他们对着雷子叫着哥哥、叔叔、伯伯、爷爷等等称呼,雷子听着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最矮的小朋友,拿他跟自己做辈分,自己也不至于是伯伯爷爷的级别啊,他刚要纳闷和困惑,才想到才看见身旁还有一个他爹,他爹对号入座这两个称呼,虽然客气了点,但还是比较恰当的。
只见他爹摸着口袋跟小朋友们讨价还价着说,最多给一毛啊最多,别伸手啊别着急,慢慢来,哎呀,我说的是一人给一毛……那么最多给五毛啊最多,最多,最——多,对对对,好好好,每人都会给五毛的……
这次是最多了,给一块啊,一块啊一块,一块钱啊,最多了,再多不能再给了,你们别问他要,他是我儿子,他还是学生,他还没赚钱,他也没钱,他是儿子我是老子,我现在是要给他钱,今天去开学,就要花很多钱,我真的没钱了,我真的没钱了,最多给一块啊,给一块,不能再多给了,我们也要吃饭的啊……
雷父对小朋友们的讨价还价很幼稚,很没水平,在他们软磨硬泡的市场营销面前,他的讨价还价像是哄抬物价,只不过自己是被动的,哄抬的是自己,自己对自己敲竹杠,自己对自己杀猪放血,这时雷父像个知心爷爷一样身边围满了小朋友,子孙满堂的感觉就是这么出来的。
这时,有两个嗓门比较大的小朋友对不远处的另一群小朋友大喊着,快来!快来!他们彼此联络一下子便聚拢了过来,雷父身边的小朋友顿时由一个班扩容到了一个排,同志们,信息战重要啊,他们离开一个嚼着口香糖戴着墨镜还抽着香烟的理都不理他们的胖子,转战到了雷父身边。
雷父见大势已趋,自己零钱的命运也将大势已去,自己再这么干下去,都快化身民政局了,自己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于是咬咬牙掏出一张五十的,揉捏成团,抛向远方,小朋友们看着他揉捏看着他抛。
大家都对五十的数字和颜色很敏感,当五十翻转着身体渲染阳光下的天空,小朋友们一下子奔着它的着陆地点全去了,雷父突出重围赶紧拉着雷子说,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跑出好远之后,雷子指着一块牌子对雷父说,爸,这里不是可以有困难找民警吗?雷父说,算了,大家混的都不容易,我也是今天才大发慈悲,像个观音菩萨,都是因为你啊,我要言传身教给你,给你树立起楷模和榜样,你没见不远处还有一块更新更大的牌子吗?
有困难找城管,城管就在你身边。你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还是先找110好了,城管是什么号码啊,不清楚,你打114一问,时间上又耽搁了,反正我知道110的号码广告做的最好,最普及,最让坏人闻风丧胆,但如果哪天城管和民警先来找上你,那就说明你的困难来了,你好自为之。
雷子说,你讲的好复杂,像外交谈判一样,什么有困难没困难的,什么先困难后困难的,讲的慢一点,我不容易消化的。雷父说,哎呀,你以后会掌握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