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烽烟终究是点燃了。
乱武纪六年十二月十日,杏阳城以南出现了大量的军队,这些军队身穿棕色甲胄,脸上戴着白铁面甲,他们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杏阳南道的重要商路,并不时派出斥候窥探杏阳城的动向。
“是杀死彭山厉的那支军队。”高叔对柳舒汇报:“他们已经在城外四十里的地方扎营,看来是准备长留了。”
柳舒的目光变得有些阴冷,“这是准备开战的信号啊,封堵住杏阳南道,想通过这招掐死杏阳城的贸易路线?柳磐,你的计策很好,不过用错了时间。”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枚铁牌,递给高叔:“命令城东黑甲军即刻入城,负责巡防事务。命令所有商户,不得再出售兵器和粮草。命令各村镇百姓撤往城内,坚壁清野,我们准备开战!”
高叔哆嗦着接过铁牌,额头上冷汗直冒。和平百年之久的杏阳居然要开战了,战争的烽火一旦燃起,就很难熄灭。无论是农夫还是商贾,豪绅或者巨富,都会被战火烧成灰烬。
杏阳城虽然只是六府之一,不过人口也超过了百万。备战令一发出,整座城都炸了锅,小摊贩和行商二话不说担起担子就要往城外跑。气喘吁吁地赶到城门口,却见大门已经闭锁,四处都是持刀披甲的士兵在巡逻。
有几个胆子大的去套近乎,还没到跟前就被架了回去。巡城官脸色铁青地说只有死人才能出门,各家备好口粮,凡是青壮年都是后备兵员。
这一消息立刻传开,城中做小生意的人全部红了眼,一群人扛着行李涌向四道城门,哭喊声直震云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过就是死!冲出去,打死这些王八艹的!”人群突然爆发起来,后面的人潮推着前面的人,一双双或肮脏或干净的手拿着菜刀、农具。往常见谁都是一脸微笑的小商人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中的扁担,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推搡着那些封锁城门的军士。暴怒的人群不断冲击着军士们构建的防线。巡城官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刀柄,不知道该如何下令。
他还做不到下令杀死这些人,但也不可能任由他们继续慌乱下去,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吧,让人把门打开。”
巡城官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年轻面孔。他鞠了个躬,一言不发地走下了城门楼。
“开门!”柳舒对着军士们大喊。
“开门!”百姓对着军士们大喊。
“开门!”巡城官对着军士们大喊。
在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中,杏阳城巨大的城门终于打开了。人群发出狂呼,像是潮水般涌出,人们推搡着彼此,后面的挤着前面的,前面的被推倒在地,一只只脚踩过他们的身体,于是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咒骂、惨叫、哭嚎、低吼。这里像是一个声音的熔炉,各地的方言土语,苍老的年轻的,嘶哑的温润的声音全部交杂在一起,震得柳舒耳朵发麻。他茫然地望向下方,看见一张张惊恐、愤怒、慌乱的面孔。
撤退不及的军士被人群淹没,走在前方的人被后面的人踩过。当人群散去后,地上赫然多了十几具尸体。
一个妇人抱着已无气息的幼童嚎啕大哭,两个中年人对着一具苍老的尸体泪流不止,那是他们的父亲,在踩踏中死去,枯瘦的身体被踩得血肉模糊。
军士的死伤最为惨重。城门洞中连着拖出了十二具军士的尸骸,没人说话,唯有妇人的哭嚎声在回响。
而这只是杏阳四道城门中的一道北门。
柳舒闭上眼睛,他自诩铁石心肠,但见到这种惨剧时还是一阵心颤。失控的人群远比外面的那支军队可怕,恐惧的驱使下,人会撕下所有文明的遮羞布,露出最丑恶的兽性。
“让所有人有序撤离。”柳舒对身后的巡城官吩咐道:“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逃出杏阳城的人们认为自己安全了。他们不理解柳舒的想法,柳舒让所有人留在城中有战略意义上的考虑——必要时可以拉一批生力军,但他也有另外一个层面的考虑——这些出城的百姓会被那支棕色的军队全部宰掉。
彭山厉的案例在前,柳舒不认为对面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既然能对商队挥动屠刀,那么也可以对百姓挥动屠刀。
他的想法是对的。
当天离开杏阳城的人足有四万之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小商人与来城中交易的自耕农。这些人离城之后径直向各自的家中奔去,但却没有想到自己撞入了虎口。
那些披挂着棕色甲胄的军队不断派出斥候,在杏阳城周围逡巡,这些骑士的职责是猎杀那些落单的军士和探明情报。因为惧怕城墙上所架设的大型千机弩,他们不敢过于靠近,只得在十里外徘徊。
可令狮魁军没想到的是,杏阳城中居然窜出来数万百姓。这些百姓大多手无寸铁,神色张惶。
司掌斥候骑士的戴播驱策驰兽狂奔,将一个老者踏死在草地上。白粲发布的命令是不留活口,只要是从杏阳城里出来的人,不论是军是民,杀无赦!
戴播从来都是个遵从命令的人,绝不走表面形式,于是他将麾下三千精骑兵拆分为四队,东西南北分别堵住杏阳城的四个出口。
那些小商人和自耕农刚刚还在为自己逃离杏阳城这块是非之地而庆幸,走不到四里路,却发现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朝自己冲来,回头欲跑时,骑兵的长矛已经洞穿了心脏。折铁铸造的长槊将人高高挑起又甩落下去,驰兽背上的骑士重复着这一简单高效的杀戮过程,一时间草原上尸横遍野,四万人有小半倒毙在狮魁军的长刀长槊下,被驰兽踏死踏伤者更是难以计数。
少数未走远的人立刻掉头返回杏阳城,他们这才意识到,回家的路途已经不复存在,杏阳城内或许是一座即将沸腾的火炉,但杏阳城外却埋伏着无数茹毛饮血的猛兽。与其被这些畜生撕裂,还不如回到炉子里,拿起刚铸成的刀剑和它们拼命。
长枪从一个农妇的胸口拔出,锃亮的青色枪头被染成通红,像是刚刚从火炉中取出。戴播低垂着眼眸,俯视脚下一片片的尸体。他的脸庞被面甲完全遮挡住,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透过眼孔似乎又可以看出他在沉思。
刽子手也会沉思?
“这种杀戮没有意义。”戴播第一次杀平民的时候曾经这样愤怒地吼叫。他的长官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告诉他一个残忍的道理。
“你所看到的这些平民,只要给他们披上甲胄,拿上锋利的武器和弩箭,就是一支新的军队,这支军队虽然没什么纪律性,但他们手里的武器照样会要你的命。”长官顿了顿:“即便他们不被武装,但他们会泄露你们的情报,你在哪里安营扎寨,在哪里巡逻游击,你的粮道、水源……他们会全部告诉你的敌人,你的仁慈,最终害死的是你的兄弟们。”
说完这一番话后,戴播被长官关了四天的禁闭。四天之后他走出禁闭室,绝口不提之前杀平民的事情,对于命令再无质疑与反驳。
驰兽宽大的蹄足踩过一具青年的尸体,下脚的位置很不好,踩中的是那尸体的脑袋。原本还算完整的头颅被铁蹄生生踩成了四瓣。一只眼珠子翻滚了几下,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呆滞地望着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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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吉元坐在追风的背上,漠然看着眼前高大的杏阳东门。
他终究是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威远镖局的人,他是黑甲军的一份子。
上午柳舒发来的命令让整个黑甲军营寨都沸腾了。任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来得那么突然。更让黑甲军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
八千劲卒加上城内大大小小的守军,总数接近三万人,兵法云十倍围之,数倍歼之。敢公然包围繁华的杏阳城,对方手里少说也得有十万大军。
黑棘和赤棘知道是白家下的手,不过他们不打算告知柳舒。这支假冒雇佣军千里迢迢赶到杏阳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从柳舒手里捞钱,另一个就是拿下杏阳城。
这短短数十里路上的景象让黑棘大感诧异:草地上稀稀拉拉倒着尸体,几头胆大的银背狼大白天围着尸体大快朵颐。越往杏阳城的方向深入,尸体就越多。走到后来,黑棘都觉得一阵怵然,因为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不再是翠绿的颜色,而是深红与草绿交间。
“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惨状!”黑棘在心里面嘀咕了一句。
苏吉元和一些年轻的士兵在路上已经吐了几回了,现在看到遍地的尸骸依然觉得恶心与恐惧,胃部一阵痉挛,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空气中还弥漫着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所有人只想赶紧离开这片炼狱般的地带,在这里多待一刻他们都不愿意。
当杏阳城的东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暗自舒了口气,但接着又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见到了有生以来最恐怖血腥的一幕。
至少上千人的尸体像是晒麦子般摊在城门口,哭喊声震动云霄。一些尸体虽然已经披上白麻布,但依旧有血迹沁出。更多的尸体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下,蝇虫围绕着他们飞舞盘旋。数百个身穿白衣的仵作拿着铁锹,在城墙底下挖出一个大坑,将那些尸体一一抛入坑中掩埋。
柳舒就站在城门楼上,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柳舒简单嘱咐了黑棘几句话就离开了。七千黑甲军被安插到城墙的各段进行布防。
这一次无差别的杀戮终于惊醒了城中的人。外面那些残暴如狼的军队既然可以对平民挥动屠刀,那么也可以对他们做出同样的事情。恐惧到了极点就成了勇敢——与其枉死在刀下,不如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
杏阳城中所有的大户都放下以往的仇怨与不悦,将囤积的粮草与甲胄全部贡献出来。市井小民们拆掉无人居住的房屋,把拆出来的砖石木料全部用来加固城防。在共同的大敌面前,所有人的心都凝结在一起。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城外的贼人没有再次悍然发动攻击,而整座杏阳城几乎被改造成了一座战争堡垒;原本只有八米高的石质城墙被硬生生加高了两米有余。东西南北四道大门已经被条石和木梁加固,即便是搬来攻城车也无法轰开。
豆点大小的雨珠砸在草地、砖石、甲胄上,天穹顶部笼罩着厚厚的乌云,它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垂在所有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闪电狂蛇般舞动,擂鼓般的雷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震得人心里发慌。
大雨将草叶上沾染的血迹洗刷干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终于消散。雨水在城墙中汇聚成一个个水洼,顺着女墙的缝隙往下流淌。
苏吉元闭着眼睛倚靠在哨塔的围栏边,自回到杏阳城后,他被调派到南部城墙,负责守卫正门这一段墙壁。这两天两夜他都没有合眼,一直等待着那棕色的军队再现。
但他终究还是个肉长得人,纵然意志坚如铁石,身体却熬不住。困意潮水般冲刷着他的脑海,眼皮子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苏吉元不得已,将站岗的职责交替给下一班的军士,自己猫在哨塔里面小憩。
沉闷的脚步声忽然在耳际炸开,那声音无比微弱,却又是那么清晰。苏吉元猛地睁开眼,向着城外极目远眺,那里有一条棕色的线横亘在地平线下。雨幕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但苏吉元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瞳却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敌袭!敌袭!正南方向约四里外,敌军大股部队正在接近!”苏吉元扯着嗓子大喊,身上的倦意一瞬间消失了,他的眼睛通红,血丝密布,吼叫的声音像是狼嚎。
被一场大雨淋成落汤鸡的军士们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架好守城用的大型千机弩,齐齐看向苏吉元所指的方向。那条细细的棕色长线此刻已经清晰可见,雨帘也挡不住人们的视野了。
棕色的浪潮淹没了大地。
身穿棕色甲胄,戴着银白色面甲的重步兵们以惊人的速度进军。即便是在这样的大雨天,踩着泥泞不堪的地面,他们的步伐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脚下所踩的并不是粘稠的黄泥,而是石砖铺就的坦途。
“弩手,随时准备射击!”苏吉元捏紧手中的强弩,看着那些棕色的恶魔越过一里的标记点,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千机弩的极限射程是八百步,只要他们再前进一点,如蝗箭雨就会落下。
“再过来一些!”苏吉元在心里高声呐喊着。
狮魁军却停了下来,正好是在离城墙一里的距离上。棕色的狂潮戛然而止。
“人数比想象的要少,情报有误啊?”一个曼骨族的军士嘀咕了一声。
“这也就两三万人,三倍的人数就敢围城?统帅人脑子被门板夹了?”曼骨族军士身边的人族黑甲军也附和道。
说话的这两人却是阿克里与李大眼,前者现在成了苏吉元的部下,后者是苏吉元部下的部下。
两人始终没搞懂苏吉元是如何做到快速升迁的。分明这个人族的年轻人来到黑甲军才寥寥数日,居然就已经压到他们脑袋上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混到千夫长?”李大眼悄悄地瞥了苏吉元一眼,一肚子的哀怨。
“想得美吧,小苏是被副帅看上了,作为未来丈夫培养的,这就是所谓的靠脸吃饭……你和我这幅尊容嘛,大家都有自知之明,就不说了。”阿克里翻着白眼说。
话刚说完,阿克里的腿弯上就挨了一脚。苏吉元愤忿地看着这两个不靠谱的下属,紧要关头还有闲心扯淡,一人踹一脚这个处罚已经相当轻了。
远处传来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众人急忙抬头,却见无数云梯与楼车被数千头荒兽拖曳着,一步步朝杏阳城开来。
“低估了他们啊。”柳舒站在高耸的城门楼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之前的估计有误。”黑棘站在柳舒的旁边,面无表情地说:“看这架势,是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了。”
“是我们和他们不死不休。”柳舒转过头,“黑甲军的骑兵可以出战吗?”
“您的意思是?”
“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个措手不及。”柳舒说:“先让他们付点利息。”
黑棘不声不响地走下城墙,他从怀里掏出两杆黑色的小旗,双臂交错。片刻后,黑色的骑兵从大街小巷中走出,来到宽阔的南街长道。他们排列成锋矢阵的阵型,随时可以发起冲锋。
“打开城门!”柳舒下达了命令。两个力士一左一右扳动绞盘。大门在一阵闷响声中缓缓打开,黑色的狂潮随之涌出。
这些穿着黑甲的重骑兵呼啸着发起冲锋;他们并不是古凌畴和柳磐所统御的部队,而是赤棘带出来的、羽鹰棘自己的骑兵。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套黑折铁铸造的重铠。不同于北疆武卫所装备的锁棱甲,这种重铠几乎是由大片的折铁片衔接起来的,防护更为全面,且丝毫不影响骑士的动作。
狮魁军中同样走出一千人左右的重骑兵,只不过他们身下的坐骑有些不同,只有四只蹄子,个头也比驰兽矮得多;体型更是不在一个等级上。
“那是什么动物?”李大眼满脸惊异地问。
“马。”苏吉元回答。
在源初帝国将北疆并入版图之前,马才是坐骑的第一选择。这些长着四个蹄子,身姿矫健的动物被人族驯服,在战争和运输中提供了绝大的助力。
北疆开拓之后,人们发现了驰兽这一物种——体型更大,耐力更强,性情更加温和。于是战马逐渐被边缘化,驰兽成为了骑兵的主力构成。昔日驰骋沙场的烈马沦为拉车的苦力。再后来,荒兽这种动物也被人类所驯化,马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拿马骑兵和驰兽骑兵对战?疯了?”阿克里望向那支怪异的骑兵队,那些战马只有驰兽的肩头高,体积几乎只有驰兽的一半。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木族与人族的对比。
“他们也有驰兽骑兵,为什么不派出来?”阿克里一阵疑惑。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城下。黑甲军的骑兵已经发起了冲锋,而对面的战马却寂然不动。
迎接黑甲军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矢。狮魁军中的弩手在黑甲军进入射程那那一刻悍然发动了攻击。蝗虫般的箭雨穿透雨幕,击打在黑甲军厚重的甲胄上。
绝大部分箭支并不能穿透坚硬厚重的黑铁重铠,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驰兽的速度也并未受到影响,它们的身上同样披挂着全套的马甲,连蹄腕部位都被护得严严实实。唯有眼睛和鼻孔露出。而要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射中这两个部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白粲恨恨地挥了挥长鞭,该死的雨天来得不是时候,这样的天气下,狮魁军的骑射手和步弓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唯有弩手才能勉强发起远程攻击,而千机弩在雨天里射程与准度都大幅减弱,很难奈何重骑兵。
“命令战马骑兵冲锋,步兵后撤。”白粲发出了命令。
一红一蓝两面大旗从中军升起。站在最前方的战马骑兵挥动马鞭,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少主,这样不妥当,如果骑兵发起冲锋,那么就进入对方城墙的射程……”戴播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他们放箭会伤到自己人,箭矢可不会长眼珠子。”白粲不以为然。
戴播知趣地闭上嘴。白粲毕竟还是过于年轻气盛,听不进别人的劝诫,如果自己多说几句可能会招来反感,不管战局胜负如何,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点到为止也就算了。
战马与驰兽,两个时代的重骑兵开始了他们的对决。
长槊刺穿战马的护甲与皮毛,破开肌肉与血管。驰兽巨大的体型在对撞中占据了绝大的优势,黑甲军的骑士们坐在驰兽的背上只需要平平抬起长槊就能刺到战马的脖颈,或是狮魁军士兵的脑门。
只是第一波冲击而已,狮魁军的战马骑兵就损失惨重。有几头比较倒霉的甚至连人带马被撞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不动弹了。
“驰兽能取代马匹是有原因的。”柳舒露出轻蔑的笑,“对面的统帅根本不会打仗啊。”
“也不尽然。”黑棘开口道:“马匹需要的粮草比驰兽少很多,培养成本也低,可以大规模配备。”
战马骑兵虽然也是人马具装,可装备的甲胄比之黑甲军的黑折铁全身甲就穷酸得多,不仅厚度无法相比,材质也只是普通的锻铁——折铁的密度更大,人所穿的甲胄与马甲加起来近两百斤重,这还不算上武器与鞍具。即便给战马配备上同样的甲具它们也会丧失机动性,成为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铁乌龟。
一面倒的杀戮还在继续,分明两天前这些狮魁军的士兵才是杀戮者,而今在黑甲军面前他们却成为了待宰的羔羊。白粲异想天开的举动葬送了这队战马骑兵的性命,用一千多条人命长了个教训。
“骑兵部队折损四成,少主,还要继续打么?”戴播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情绪。
“让他们撤回来吧。”白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中军的号角声响起,残活下来的战马骑兵拨转马头就跑,留下四百多具人和马的尸体躺在草地上。
“乘胜追击,凿穿敌阵!”柳舒刚想下令,却被黑棘拉住了。
“切不可妄动。”黑棘拽住柳舒的袖子,“城主请看,他们的重步兵已经排列成阵,我们纵然能凿穿他们的阵型,也是有去无回。”
柳舒定睛一看,见对面刀枪剑戟如林,长逾丈六的长枪直直伸出,组成一片枪的森林。
战马骑兵初露败象之前,他们就已经转变了阵型,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成为一头巨大的铁刺猬,每一杆长枪都是一根铁刺,黑甲军的骑兵悍然冲上去只会被贯穿,像是串在荆棘上的小鸟。
他刚刚涌上脑门的热血一下子退了下去,额头上冷汗直冒。如果刚刚真的下命令追击,这一千精锐就要白白葬送在长枪丛中。
“让骑兵先撤回来吧。”黑棘说:“这个天气,敌方打不过来,我们也没法追击,与其白费力气,不如休养生息。”
“有道理。”柳舒点点头,回头命令近卫在城门楼上升起黄旗,那是回城的信号。
“少主,依我看,今天不是开战的时候。”戴播低着头说:“大雨天,我们的弓弩手发挥不了作用,而敌方目前兵精粮足,咱们耗不起。”
白粲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一千多战马骑兵的死是他的命令造成的,先前的气焰已经被一盆冷水浇灭,迎头而来的一记重击让他清醒过来。他开始冷静地思考了。
“截断他们所有的粮道和水道,封锁杏阳城,既然现在打不过我们就饿死他们。”白粲最终选择了保守的打法。
狮魁军缓缓地退去,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这场虎头蛇尾的攻城战还没有正式开始就画上了句号。
只留下那四百具人与马的尸体横亘在草地上,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