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杨逸霄微微一凛，暗道，莫非是胡杨清？
“不是他。”方思颐看着他道，“他曽发过誓，武道不兴，永不再见。所以来的定然不是他。”说着，方思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又道：“不过我们可以打个赌，我赌这下来的肯定是个女娃子。”
杨逸霄洒然笑道：“那我便赌是个男子。”本来便是消遣，他心中也无所谓输赢，纯粹当是陪方思颐找个乐子。
“赌注呢？”方思颐促狭地瞧着他，又摆了摆手，“我俩都一穷二白的，你若输了便将我先前教你的刺剑多练五百次便是了。”
杨逸霄颌首道：“那若是你输了？”
“老身怎么会输……”方思颐不以为然。
“噗！”话音未落，杨逸霄正要反驳，却只听一声闷响，一抹杏黄自食道口倏然滑出。在空中如同一块石块一般翻滚，然后直挺挺地朝下落去，眼瞅着便要掉入胃酸湖。
湖上的青光虽然能让人站立其上，但是却不能承受大力，若是便任由此人落下地来，则必受伤害。
至于受多大伤害……方思颐可以藉由某种特殊手段无视，杨逸霄却是不敢一试，但是此人……能么？
杨逸霄大惊失色，御剑飞身而上，身边一道白影已然倏地越过他抓向那抹杏黄身影。
方思颐稳稳接住那抹杏黄，回身冲着他笑道：“我赢了。”
杨逸霄正自疑惑什么赢了，抬眼却只见一张惨白的小脸从方思颐的臂上露了出来，奇美奇媚，眉间却极是奇异地凝起一段悍然之气。
“萧……楠？”杨逸霄费力地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才叫出她的名字，疑惑道，“怎么会是她？”
“怎么，你认识她？”方思颐好奇地道。
杨逸霄苦笑一声，想起半年前那艘金舫上的情景：“嗯，一个魔门女子，行刺过皇帝。”
“呦？”方思颐已然摸清了杨逸霄的性子，更隐隐感觉到他对皇帝的毫无恭敬之心，说话间丝毫不怕刺伤杨逸霄的爱国情怀，“不错不错，挺胆大的女娃子。”
杨逸霄微微一笑，却招来方思颐一顿痛骂：“呆站着作甚？还不快去练剑？五百下长刺，一下也不能少！老身便跟你说了，老身是绝不可能输的！”此时她已是少女之身，瞧着比杨逸霄还要小，却口口声声自称老身，场面极是有趣。
杨逸霄无可奈何地降下飞剑，知道此时争辩当时并未论定没有太大意义。只得左右脚分立前后，将湛卢剑执在手中，一剑一剑刺了起来。
方思颐看着萧楠身上沾满了玄龟唾液的杏黄袄裙，苦笑一声，小心地用身体挡住了杨逸霄的方向，将萧楠身上的衣服尽数除下。
她想了想，右手依依不舍地在空中一招，一件青底蓝碎花襦裙轻飘飘地落在了萧楠身上，在方思颐灵巧双手下很快将她裹了个结实。
做完这一切，方思颐脸颊又已微微泛红，她慌忙将自家身上衣裙一扯，破开青光滑入胃酸，恢复了老妪头脸，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瞧见杨逸霄愁眉苦脸而又一板一眼的模样，笑骂道：“让你练剑，又不是让你被剑练，摆出这么长的脸给谁看？”
杨逸霄“喝”地一声踏出箭步，刺出湛卢剑，凝立不动。他目不斜视，张口笑着应道：“这里别无旁人，那小刺客还昏迷不醒，所以我自然是摆给你看。”
方思颐没好气道：“不爱练就直说，老身莫非还能逼着你练不成？摆个脸色来气老身，你们这些牛鼻子当真没啥良心。”
杨逸霄直接丢下剑，无视掉心中湛卢微弱的抗议，笑道：“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先前你根基不稳，不好好练能成么？”方思颐理直气壮，“老身极是通情达理，也极是为你考虑。你小子就给老身感恩戴德吧。”
杨逸霄翻了翻白眼，如何肯将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
“行了行了，别杵在那，过来将这女娃子叫醒。”方思颐愤愤道，“那个蠢货，把一个个小娃子丢下来作甚？当真是胡闹。”
“你这话里的喜庆味道不像是责备他胡闹啊。”杨逸霄咕哝了一句，上前骈指点中萧楠人中，微微加劲。
萧楠“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见着杨逸霄，眼神先是茫然再是狞厉，一爪便朝着他劈面抓下！
杨逸霄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左手一格，右手握拳，食指微突，朝着萧楠咽喉狠狠击下！
这一拳与不久前他刚与方思颐见面时方思颐用来打他的那拳如出一辙。待得他醒悟过来，慌忙收劲，却忘了自己身无半点真气，哪里还收得住？
“啪！”方思颐便在一边，出手如电，直接将杨逸霄重重甩了出去，骂道：“做什么？不过就是行刺一下杨广那厮，犯得着痛下杀手？”
杨逸霄满面通红，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只是……”
“真乃手拙也。”湛卢早已不满杨逸霄将他随意丢到地上，见缝插针地骂道。
方思颐叹了口气，安慰萧楠道：“小女娃子别怕，他也是无心之失。”
萧楠毫不领情，冷声道：“你是谁？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儿？”声音又冷又硬又脆又亮，语速极快，连珠炮似地打了出来。
杨逸霄摆了摆手，走到一边坐了下来。方思颐则和声道：“是上边那人将你丢下来的，我是他的妻子。至于这是哪，我只能说这是在玄龟肚子里，因为我也也不是很清楚玄龟爬到哪了。”
杨逸霄补充了一句：“我进来前，也就是约摸半个月前，那时玄龟是在黎阳城郊。”
萧楠愣了愣，目中神色更趋冷厉：“‘上边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将我丢下来？”
“胡杨清。”杨逸霄道，“上边那人名字叫胡杨清，来历不是很清楚，至于为什么要将你丢下来……我也不知道，我被丢下来是因为他要强行教我武道。”
“真乃糊涂虫也。”湛卢又损了一句。
方思颐苦笑一声，跃出胃酸，翻身穿上襦裙，对杨逸霄道：“小子，看着我。”
杨逸霄看着她眉间那抹淡淡的英气，又霍然扭头看向萧楠，搔了搔头道：“莫非是因为……她和你长得像？”
方思颐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你被丢下来也不是只为了学习武道……虽然道魔同体稀罕了一点，但拿来当试验品顶多只是好玩罢了，你……和他年轻时很像。”
杨逸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瞪大了眼睛道：“我老了莫非会变成他那副死模样？”
方思颐好笑地摇了摇头：“没人老了会变成他，他这一生所经历的，你绝对经历不了，也想象不到。”
“那个叫什么胡杨清的，就是让我下来陪你？”萧楠皱眉道。
杨逸霄苦笑抢答：“恐怕是这么回事。”
萧楠怒道：“开什么玩笑！本姑娘还有要事！”
“我也有要事。”杨逸霄苦笑答道，“但我也出不去。”
萧楠戟指道：“姓杨的，本姑娘的要事你也有份！若是耽搁了，小心你日后悔之晚矣！”
杨逸霄眉头一挑：“哦？说来听听？”
萧楠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昏迷时是在辽东，与你师弟在一处。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你师弟是谁，赤华子杨逸霄在江湖上名头不小，谁都知道他最为护短。”
“那个傻小子又出什么事了？”杨逸霄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懒懒道，“我替那傻小子算过，他这辈子命格贵不可言，虽然自己笨了点，但每逢绝境都有贵人相助。日后的成就无可限量，我修为太浅，看不清楚。”
“他眼下应该是在辽东草原上躲避追杀吧。”萧楠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而且……隋军在平壤城下损失惨重，”
她被胡杨清带走之时，沈桓钧刚狼狈逃走，尉迟恭虽然重伤在身，却终究远强于彼。以沈桓钧体力修为绝不可能撑到平壤城下，萧楠纵冰雪聪明，又怎能料到沈桓钧命格好到这个地步，竟是一个贵人接着一个贵人，被修林枫救下了？
何况她也不知道，杨玄感已然悍然起兵，剑指洛阳。这消息在一日内便传至平壤城下，惨重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隋军损失。
杨逸霄笑道：“嗯，萧姑娘在辽东，还不知道在下被逐出师门的事儿吧？他已经不是我师弟啦。”
“什么？”这一下不仅是萧楠，就连方思颐也大吃一惊。方思颐看了看青光上微微起伏的湛卢剑，难以置信道：“妙有道境、湛卢神剑……就算体内有魔门功法，也是别人强灌进来的。凌元岚吃错药了，把你逐出师门？”
杨逸霄苦笑一声，没有哭着喊着诉说自己不幸遭遇的意思。
方思颐定了定神，道：“老身虽然不知道你和茅山之间的那点破事，却也知道茅山现在该是肠子都悔青了，你……要不和这小女娃子一道出去？”
杨逸霄摆了摆手：“不必。与茅山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茅山……我定然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