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议团白塔下的平原,便是擂台所在。
“这次擂台赛参赛成员为四方学院所有能力者。规则很简单,不限武器与能力的使用,每人限上场一次,出场地者败,可随时认输,禁止杀人。最终留在擂台上之人便是胜者。”
擂台赛的主持人是飞燕。爱尔莎气消后帮他治好脸伤,飞燕欣喜得几乎泪流满面。
此时他端立擂台中央,仪表端正、相貌堂堂,白发飞舞似春日杨絮,黑眸润泽若打磨得极其圆润的黑曜石。面如冠玉,齿白唇红,阳光开朗中透着未褪的稚气,不知激起多少少女心倒贴上去。
露天擂台周围是四方看台,约有十层楼高的看台几乎坐满。四角悬有巨幕,实时转播场上情况。
飞燕见时间已到,环视一周,宣布道:“四校擂台赛正式开始!”
话音传得浩浩荡荡,四面欢呼层出不穷。
能参与此等百年一遇的盛会是能力者的殊荣,四方学员济济一堂,最强能力者的决斗即将在眼前上演。
真叫人好不激动!
但北方学院最前排的气氛明显不对。
会长的脸沉得感觉被拉长一倍。
因为就在今早凌晨时分,暮川汐火急火燎找到会长,劈头盖脸地砸下一语。
“蓝凌何失踪了!”
此讯如晴空霹雳。
碶会长马不停蹄找到雪集,诉诸事态紧急。
雪集保持沉稳道:“莫要声张,擂台照常。”
会长心急如焚:“可擂台就是为她准备的啊!”
雪集正声道:“我会把她带回来。”
紧接着便走了。
会长唯有低叹,心知雪集独身办事效率最高,他干着急也无法撒豆成兵去找人。
观众安静,第一人登上擂台。
此人来自西方学院,身材极其魁梧。笔直的制服掩不住有棱有角的肌肉,比常人粗两圈的上臂将衣服撑紧。他左手拿着长两米、直径约有三十厘米的木棒,两手交换挥舞,抡得呼呼挂风,大块的肌肉若山峰隆起。
他放声道:“西方学院军飞在此,谁来挑战?”
会长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二级上的能力者?嚯,敢第一个上场,真是够有胆子呀!”
一身材颀长的少年登台,紫发飘扬,柔顺如鸟儿的翎羽。他的左肩上停着紫金色雀鸟,纤长的尾羽泛着雍容彩光,灵巧的尖喙显得格外精致。它深紫色的圆眸全然没有动物的矇昧与好奇,与少年一起平静地注视前方。
“东方学院普通学生会成员,鸣涧。”紫发少年的声音传遍四方。
人群中叽叽喳喳。
“听说那只紫雀是他的战斗武器哦!”
“不会吧?那么可爱的小鸟像是罕见的宠物呀。”
“别光看外表啊。东方学院的生物型武器表面和动物没有差异。但据说此鸟的羽毛能穿透十厘米钢板,速度足以超越苍鹰!”
喧哗声飘入鲁德支起的耳中,他抓抓头发,好奇地问:“那长尾巴鸟是啥?”
“真是毫无美感的说法。”霖喻为他解释,“东方学院善用‘生物系’技能,此乃其中之一——将动物的灵魂实质化作武器。这名为‘鸣涧’的少年,便是把雀鸟生而有之的尖喙、利爪以及疾速,这三者‘精神碎片’集齐并具现化。”
鲁德摸着后脑笑嘻嘻:“说白了就是造鸟战士呗!弄一群该多好。”
他脑中冒泡,幻想自己身边也有一群鸟帮他不断敲打敌人。不过并不是优雅的紫雀,而是连尾巴都没有的怪鸟,活像放大千倍的苍蝇。
霖喻颇为无奈地斜眼瞥他:“你想的倒是容易,要利用动物本源的精神碎片,先要能灵魂沟通。如何让动物全心全意地接受你,需要的时间和动物的寿命正比,而此中的玄妙与困难常人难以想象,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鲁德似懂非懂地点头,双手托着下颌不再说话,装作静静思考的蘑菇。
霖喻皱眉,总觉得鲁德还想把此无稽之谈发扬光大。
四周安静,场上开始交手。
军飞飞身跃起,直冲向鸣涧,木棒挥舞着左手交右手,带起尘土飞扬。鸣涧一动不动注视他接近,紫雀也沉静不动,翎羽轻轻飘动似一缕长缨。
军飞到他近前,手中木棒劈头灌下,劲风扑面。鸣涧灵巧地闪身躲开,却见木棒陡然改变形状,竟然化作黑铁阔剑。军飞提气横扫,向着鸣涧的腰部劈斩而出。
他的动作虽快,鸣涧的灵巧更胜一筹。他脚下若无物般猛撤两米,脚尖一勾把住地面,动作如蜻蜓点水。他似笑非笑地瞥着大块头军飞,微讽的表情明显在说:你速度太慢。
军飞鼻息粗重哼气,连退几步,两人拉开距离。回掌之际,他手中利箭蓦地缩小,眨眼便收回他的手心。取而代之的是寒芒清亮,他宽大的掌心出现三枚回旋镖。军飞趁其不备,抖腕三镖齐出,旋转的金属尖刃劈开气流一路破空前行。
“去。”
鸣涧闪也不闪,双唇开合,对着鸟儿轻声命令。
下一刻,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之声。
紫雀旋出如离弦之箭,它半收翅俯冲,泛着紫芒的羽翼在即将遇到回旋镖时轻巧舒展。“啪、啪”两声干脆的金属撞击之声在半空响起,侧面两支回旋镖被中途打飞。
紫雀继而扬头,尖锐的喙轻而易举地叼住中间晚到一步的金属镖。它继而二身姿优雅地转了个圈,纤长优雅的翎羽在军飞面前一晃,随后安静地回到鸣涧的肩头。而军飞被诡异的紫光扫到双眼,兀地趔趄,跌跌撞撞撤出三米才罢休。
观众掌声一片。
军飞被淹没其中,脸上肌肉抽动,有些挂不住。
军飞还想再来,可只听“咯嘣”几响。精巧的鸟儿居然像啄谷子般把他的回旋镖一断为二、再成四,咯嘣咯嘣到最后竟然给咽了下去……
他彷如心中抽丝,揪心地难过,硕大的身子猛然回转,落寞地奔下擂台,挂起一串“咣咣”震动。
鸣涧无语。只得向着四周的观众点头致意。
“我的下个对手是谁?请赐教!”
“南方学院,江屈逸!”
一语发,南侧有墨绿色衣着的少年纵身跳上擂台。
他体型中等、身材匀称,不像是格斗型人物,可浑身洋溢着不可小觑的戾气,似从骨子里便携着打斗本能。
鸣涧伸手摸过紫雀的小脑袋,悠悠道:“你也看到,我的宠物有子弹般的速度,它的喙坚硬无比,可以媲美枪弹的贯穿能力,甚至可以化身为武器。即便这样你还是要挑战我吗?”
“劝我退缩?”
江屈逸唇边含笑,气势倍增:“我既然上了,便绝不是只战一局的过场人!只要你依赖武器,我就不会败!”
鸣涧半眯眼睛,很不喜他的傲慢:“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屈逸道:“不必多言,开始吧!”
鸣涧急速闪身退后三步,紫雀随之离开他的肩头,倏忽飞驰半空。短暂的扇翅后,紫雀眸中冷光跃动,羽翼陡开,身形全部展开足有一米长。坚硬的羽毛根根流光,毫无阻力地直破气流,钢铁般的鸟喙瞄向江屈逸的心口。
紫雀的速度在上场比赛时有所保留,此刻全开,观众勉强才能跟上它的速度。
紫雀近在咫尺,江屈逸瞳孔骤缩。他的反应若慢半拍,必然被鸟喙刺穿胸膛。江屈逸旋即跨出一大步,鸟儿紧贴他的左臂飞过。紫雀刚要转弯回身,可江屈逸的手掌自上而下猛拍而下。
鸣涧反应也快,立马改变紫雀的路径,将其召回。
鸣涧微微蹙眉,他看着江屈逸全身凛冽的气势,总觉得对手在策划着什么。他甚至隐隐觉得,若方才江屈逸掌落其上,紫雀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这样想着,鸣涧不敢再放出紫雀,他抬手轻抚雀鸟的羽毛。随着他指尖拂过,身体修长的鸟儿尖喙化作长镰,坚直的尾羽延成长柄,转眼化身为一人高的长镰。镰刀细长,遍体散发紫色幽光。
鸣涧将镰刀拄在地上,爱怜地用手抚摸。
“暂时委屈你一下。”
此时的紫雀失去所有生物特征,只是一把紫芒森森的冷兵器。
江屈逸的眼中多了些笑意。
“看招!”
鸣涧极速上步,右臂抬举,扬起飞廉利刃横扫江屈逸,一阵劲风随即割向他的脖颈。江屈逸从容地弯腰俯身躲过,随即保持下压的身躯一头扑向鸣涧。
眼看对手将至,鸣涧冷笑:“你以为我的生物兵器在近身战中就失去效用不成?”
说罢,长镰骤缩为短刀,鸣涧毫不犹豫地飞身向前,迎着江屈逸一刀捅去。
江屈逸现出一刹惊愕,他用最快速度起腰侧身,但鸣涧灵敏地回手刺向他的软肋。江屈逸看似回避不能,措手不及地用手去阻挡刀刃。
鸣涧目光微寒,心道:紫雀化身的刀刃完全有“杀人不见血”的锋锐,你的手别想要了。
然而眼见手与刀刃相触,江屈逸的脸上却跳出讪笑。
“结束了。”
鸣涧心中顿凉。
相碰的刹那,紫雀化身而成的短兵“砰”地爆裂炸开。
大的残渣不过指甲大小,泛着幽幽紫芒。无数细小的粉末在他们之间扬起,在阳光的摩挲中纷飞落下。
“什么!”
鸣涧不敢相信地看着空空右手,呼吸都要凝滞。
“你、你你……你竟然爆破了我的生物武器!那可是我……”
鸣涧风华尽失,他心痛万分,狠狠咬牙,眼中含泪地挥拳瞎打。江屈逸轻易躲开,随即扫腿带过,鸣涧猝然倾倒。半倒未倒之时,他连出数拳落在鸣涧胸口,力道之大将他平推出几米才终于贴实地面。
鸣涧倒地不起,紫发凌乱地像个鸟窝。
观众席炸锅。
“拥有爆破之力的血液!”
“把那小可爱……谋杀了!”
“恶人啊!”
有人惊叹、有人愤怒。
江屈逸目光扫向四周,正想开口,忽听东方鸟鸣跃起,清丽之声夹杂着难言的痛楚幽怨。
寻声望去,是一身材窈窕的紫发少女。她的肩头停着另一只紫雀,与那消失的鸟儿形体一般无二,尾羽增添几片金色翎羽,在阳光的勾勒中弥漫着雍容浅华。
少女秀眉紧蹙,眼光瞥向紫雀,见到本该精巧光亮的圆眼睛此刻哀婉中蓄满决绝战意。她无奈又溺爱地伸手抚摸紫雀的头,走下看台,跃上擂台。
“鸣溪!”鸣涧大叫出声,“紫雀也算是东方学院的宝物,损失一只难道还不够吗?”
“雀儿的伴侣死了,它也不想独活。要么报仇,要么一起去。”
她说着便放开紫雀,任它飞去。
鸣溪紫罗兰般的眸子蒙上迷雾,莹润的瞳孔流露伤悲。她扶起鸣涧,轻声道:“哥哥,让它去吧。本为双生鸟,独活是折磨。”
她仰目看去,紫雀化身为尖锥直刺江屈逸,速度之快让人只见紫线横亘空中,根本难以分辨出锥体的形状。它似乎没有眷恋地与刃归一,模糊在视线中,唯留下紫芒久久不消。
鸣溪的心好痛,目送紫雀疾飞,无数念头告诉她这是诀别。
“唉。”鸣涧长叹,合上眼眸,不忍再看。
江屈逸在慌忙侧身让开,不料动作稍缓,左臂被刀刃划开一道纤长伤口,血液瞬间渗出。
他趁机轻吐一字:“破。”
随即,沾有他血液的紫色尖锥“嘭”地爆破,化作泛光的碎片。额外多加丝缕纷飞的金点,焕然飘荡。
紫雀双双消逝,鸣溪淌下泪水,兄妹一前一后跳下擂台。
观众消沉,无人鼓掌。
江屈逸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偷眼看东方学院的前排的白衣少女。
爱尔莎表情依旧,金眸灿灿、绚烂如春,绰约的身姿和随风轻舞的粉色长发令人联想到天使。
鸣涧与鸣溪并排站在她的面前,为战败与失去武器而消沉。
爱尔莎并未多说,摆手让他们回去,连句安慰也没有。
兄妹二人目光黯然,只得躬身一礼,回归看台座位。
可就在他们坐下后,隐隐发觉自己的口袋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两人讶然对视,随后垂目瞧去。
那竟是一对幼年的紫雀!
一雌一雄,清澈的眸子正好奇地望着他们!
两人不约而同地眼中湿润,喃喃道:“会长,谢谢……”
见爱尔莎不动声色,江屈逸松了口气,戾气重新燃起,熊熊烈烈。他放声喊道:“还有谁要挑战我?”
下一个上台的,是一名异常俊秀的少年,步子稳重,身材纤细,手持红缨长枪。
不消说,正是北方学院普通学生会会长,洛伊。
江屈逸见他提枪,抿嘴哂笑:“我的力量是爆破,你却打算用武器攻击我,还没吸取教训吗?”
洛伊腼腆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让江屈逸微愕。
“我的武器不珍贵,所以不怕,我们倒可以比比是你的血多,还是我的武器多。”
鲁德听此言不禁乐道:“洛伊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
江屈逸面色阴沉:“别小瞧我,我的血只要一点便能爆破——”
洛伊不爱扯皮,语未毕,他便快步上前,持枪的右手一抖,枪尖冲着江屈逸的脸刺去。
江屈逸起初不在意地打算摆脸让过,然而下一秒不禁发愣。
他看得清晰,枪尖由一变二,随即凭空生出四个、十六个、三十二个……直至在他面前形成几近实质的圆锥,数也数不清的枪头扫成圆盘,说有一百多个他都信。
江屈逸赶忙狂撤数步,后背被冷汗打湿。
这该是有多快的速度、多强的臂力才能把枪尖的残影扫成平面?
可当洛伊身体纤细,几乎和女孩子一般纤细,看上去完全没有力量。
洛伊持枪静立,红缨衬着他白皙俊秀的面孔柔美尽显,枪杆和笔挺的脊背更令他柔中带刚,别有一番魅力。看台上众多少女芳心暗动,盯着屏幕擦口水。
江屈逸又出击。一样的场面再现,枪尖密实到几乎组成盾牌,滴水不漏,他根本分不出何者是残影、何者为实体,见势不妙便急急撤离。
洛伊腼腆含笑:“你不上手试试吗?”
江屈逸不甘输给这长相如女子的对手,一狠心,右手在左手手腕划过。鲜血四溢,他飞快将殷红热血涂布于两拳之上,就像戴上副血色手套。
不知是嗅了太多鲜血的气味还是肉体刺痛连连,此刻的江屈逸杀气陡然暴涨。
他冷笑一声:“这次看你怎么阻挡!不管多少个残影,看我爆破你的兵器!”
观众屏息。
瞧那滋滋的出血量,他也是够拼。
江屈逸的血色双拳在接触到洛伊的枪尖时爆破轰响,长枪一碰一瓦解。
连串的爆破声响起,“嘭!嘭!嘭!……”伴随烟尘四起,身影迷蒙,嫣红时隐时现。
胆小的人认为洛伊已在爆破中血肉淋漓,捂眼不敢再看。
最终,“咚”地一声闷响,擂台安静。
武器的尘埃被风卷走,显露出两个身影。
洛伊依旧持枪而立,面颊仅增添灰尘。而江屈逸昏厥倒地,鲜血染红前胸。
“洛伊胜!”飞燕宣布。
东方学院的女学生上台为他查看伤势,她在江屈逸的前胸一按,鲜血神奇地止住。
而就在她要继续治疗时,慵懒迷魅的声音缓缓飘来。
“江屈逸,还不起来?”
众目光瞬间定格在南方学院的第二排阴影处,镜头随之一转。
半躺半卧的黑袍少年,血色双眸挣开一道腥红的狭缝,衬得白净而清瘦的脸孔迷中带醉,面上还有和他融为一体的常态倦容。
江屈逸猛地坐起,诈尸一般吓得身旁的急救员险些尖叫。江屈逸不再看洛伊,似没事人地窜起,几步跨下擂台。他戾气尽去,老老实实站到一原祭身边,颔首恭敬:“会长,多谢!”
一原祭摆手:“你有我一丝血脉,若缺血而死,我嫌丢人。”
江屈逸归席,面上青白交加。
一原祭的倦容稍微敛去,他低声道:“我感觉不妙,这样慢慢悠悠地比试不行。”他转向身旁,“你去吧。”
“是。”
身影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洛伊对面。
没有人看到他如何上台,屏幕一闪便多出个傲然的身影。异样俊美的面孔带有些微邪魅,酱红色的眸在黑发的映衬中闪烁鬼魅般的光影。
“他这么早便上了?”
暮川汐一怔,此人太熟悉了。
“南方学院副会长:孤雳空!”
他无需报出名姓,洛伊在惊愕中道出他的身份。洛伊面孔泛红,摸了摸后脑柔软的头发,依稀带上进退两难的踌躇神色。
擂台赛按理说要循序渐进,越往后越是强者对决。但孤雳空的提前登场无疑把节奏打乱,直接将比斗推到学生会的级别。
当然,如果把孤雳空看做擂主,普通学生也可以继续一筐一筐地上。不过当着四校所有人的面,亮相还是现眼,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孤雳空见洛伊迟疑,便道:“你的‘念造物’很厉害,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度,连续击中你的近百把武器,难怪江屈逸会失血过多而晕倒。好了,四方学院总共接近两万人,擂台赛为期一天,哪来那么多时间逐一较量?还是快些进入真正决定性的比赛,我只是开始。”
说罢,他左拳举到胸前,右拳后拉摆出架势,用目光示意他上前。
然而西方看台上响起洪亮的女声,顿时吼住二人。
“孤雳空!我来对付你!”
一位皮肤微黑的大块头女生跑出人群,大脚甩开几步便上擂台,像刮起狂躁的黑旋风。
她往二人中间一插,大手冲着洛伊摆来摆去,口中瓮声道:“一看你就不是战斗的料,磨蹭什么呢?赶紧下去。孤雳空交给我!”
“哦。”
洛伊上下打量这壮如棕熊的女子,不辩半句,没有任何异议地乖乖走下擂台,暗自长出口气。
他迎面撞见会长,碶笑着用手拍打他的后背。
“她可是救了你哦!”
洛伊颔首尬笑。
强壮的女生盯着孤雳空,圆眼怒睁,可眼睛与宽阔的脸盘比起来依旧显小。她正色道,声浪喷到全场。
“孤雳空,可我永远不会忘了你过去给我的伤害!”
“哈?”
孤雳空呆若木鸡。
一原祭唇边漾起浅笑:“诶哟?”
碶会长饶有趣味地双手抱胸:“唷!厉害啊!”
孤雳空回神,面色差得如抹灰。
他清了清嗓子,狐疑道:“我没见过你,先报个名如何?”
她鼻息粗重哼气,也不恼他不知自己,正义凛然道:“西方学院,希拉!你确实没见过我,但我知道你就足够了!”
四围尴尬之风盛行。
孤雳空一阵无语。他放下摆好的姿势,四肢的肌肉软塌塌的,半点干劲都没有。
他从唇间向外丢字:“哦。你先开始吧。”
希拉干劲十足:“我上了!”
她块头虽大,但动如脱兔。只见她纵身一跃三米高,随即俯冲而至,拳风扇响可闻。而孤雳空半撩眼皮瞅着她,半边身体隐没在她的巨影之中。
影落人到,希拉扑上前右手眼看便要击在他的前心,孤雳空的身影淡出随即出现在她的后方。希拉强扭过头,迅速调整姿势,粗腰扭动便出拳挥去。但就在她的右拳即将触及他时,孤雳空再次成为虚影。而希拉随之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横打贯中,身子水平直飞出五米。就在她即将落地的刹那,孤雳空身形又至,乍然横踢在她的腰间。
他的力量并不大,希拉的庞大身子都没有因他的攻击而扭动,径直顺着巨大的惯性横向飞出,直至掉落擂台。
“真是漂亮!”观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暮川汐忍不住嘴角勾起,赞道,“不愧是杀过我的男人,解决一个不错的能力者仅用十秒。”
听了这话,身旁的莳羽怜耸肩,小声咋舌:“你真是个怪人。”
孤雳空动作雷厉,干脆利索地收拾掉对手,但他心里怎么都转不过弯。
自己何时伤害了她?
还有,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诶呀,她居然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他胜得憋屈无比。
“会长,我想上场。”
晴洌来到碶会长身后,轻抚腰际剑柄,眼神锐利如刃。
碶会长测过头,含着深意道:“晴洌啊,他可是五级中哦,比你高出不只一个等级。他的瞬移你也看见了,瞬发即达,毫无空隙哦。你做好迎接出其不意的攻击的准备了吗?”
晴洌眉宇坚定,身姿笔挺,纤长的马尾在风中左右摇摆,英气十足。
“会长,机不可失,请让我一试。”
背着巨剑的英里在不远处含笑望她。
会长再道:“可能要承受很大的痛苦呦!他的能耐可不是武道能应付的呢。”
晴洌的明眸灿灿,晴朗似长虹贯天。
“我不怕。”
会长在她身上看到胜过当年晴凛副会长的自信,漆黑的瞳中蓄着赞赏。
“去吧。放手打啊,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的身后哦!”
心中涌起暖流,晴洌竟有想流泪的冲动,连忙弯腰鞠躬。
“是!我定不负众望!”
走向擂台,长剑出鞘,阳光和浮云在剑刃上留下蓝白相间的流光掠影。
“北方学院,晴洌。”
又上来个比自己低出一级还多的,孤雳空眉峰挑动,不禁暗忖: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也是看我不惯,等着被我打一顿扔下去?
晴洌看出他所思所惑,道:“孤雳空副会长,请不要因为我只是四级而手下留情,我会尽力打败你!”
孤雳空更加疑惑,眉心挤出褶子。
你谁啊?
尽全力打败我?
没怨没仇,至于的吗?
他压着嗓子问:“你以前认识我?”
晴洌一笑,眸中剑影腾起,似透明晴空下释散的一抹烈阳。
“久闻大名,初次相见。盼与君交战,让我在武道之路上更进一步。”
一原祭在台下笑得直起腰。他本希望借由孤雳空的上场直接导出副会长的对战,不料反而招来两个认真过头的奇葩。
孤雳空苦笑:“算了,打就打吧。胜之不武,见谅。”
话音未落,他凭空消失。
晴洌只觉背后的气流强烈扰动,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右腿猛抬飞踢向身后。有触感,但没有着实落在他的身上。孤雳空陡然又现身她的左侧,屈膝后一个扫堂腿向她绊去。晴洌连忙右撤步,脚刚沾地,重心找回,她摸上剑柄。
晴洌抽剑,剑在手中没有半刻停顿,力灌剑身,兔起鹘落之际向孤雳空猛刺。
她的动作有着武道家的利落与直率,毫不犹豫地展现优秀的身体机能,只可惜孤雳空的瞬移超出常人能应付的范围。
眼看晴洌胳膊打直,剑尖距离他不过一拳距离,孤雳空猝然闪现她的右方,伸手攥上她的右臂,忽然发力后拽。晴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重心不稳,孤雳空趁这此时机强势进攻,一拳击在她的前心。
这正是心脏前方的位置,孤雳空下手真狠。
“嘭!”
一声闷响让观众心惊。北方学院数人兀地从座椅上弹起身,英里的巨剑不小心打中一人膝盖,疼得其人龇牙咧嘴。
但在心中惨呼的却是孤雳空。
晴洌挨上此拳毫发无损,可他就像捶在铁桩子上,关节几乎挫碎。刺痛牵动神经,手腕被震得酥麻酸软。
孤雳空努力压着痛哼,道:“这是躯体硬化?”
晴洌用剑尖杵地,身形发颤,胸口的闷闷生痛。她咬着牙,默然点头:“是。”
虽然运用能力后身体无碍,但她感受到的痛苦不弱常人半分。
孤雳空偷偷扭转手腕,待到缓过劲,重新摆出架势。
晴洌单手提剑,迈步前冲。她做好准备孤雳空会先避闪,继而出其不意地到另一侧继续动作。
可令她惊讶的是,孤雳空并未瞬间移动。他敏捷地微微闪身,剑蹭着他的上衣刺出,落了空。孤雳空顺势近身,几乎贴着晴洌的胳膊绕到她的小臂旁。赶在晴洌回剑之前,孤雳空抬手擒住她拿剑的手腕,一股强大的握力捉得晴洌撤无可撤。
晴洌心道不妙。躯体硬化可抗击打,故孤雳空改变策略,不和她硬碰硬。晴洌集中力量于右臂,猝然加力欲撤手挣脱。可孤雳空的手劲大得惊人,勒得她小臂酥软麻木,剑柄险些脱手。
这便是和暮川汐一战之后,孤雳空严加特训的成果。
但就在孤雳空认为晴洌束手无策之时,局势陡变。
在片刻的消停后,晴洌被攥住的手腕竟爆发出胜过上次挣扎三倍的狂猛力道。巨大的气力势如破竹得重开孤雳空的五指,紧接着长剑旋起,冰冷的气浪斩向他的脖颈。
孤雳空身躯厉颤,旋即出现在三米之外。他刚欲松气,一落地才发觉剑刃舞起的急速气流仍在半空跌宕,无形的剑气如锋利无双的刀网,无形中织得紧锣密鼓,只要在其范围内便被生生切碎。
孤雳空一现身,上衣“刺啦”即破,紧接着小臂两处刺痛,血滴子顺着细长的伤口渗出。他浑身打个机灵,蓦地再次移动,不顾丢人直接落在擂台边角,距离晴洌足有百米之遥。
他这才觉得安全,垂下眼皮,心疼地瞧胳膊上细碎的口子群,一个搭着一个,如快刀斩菠萝。
无数人都咋舌不已。
一个少女武道家居然迸发出如夏日惊雷的爆发力,那威力的余波化作微风扫荡全场。
“好!”
“厉害!”
“无形的剑气,太帅了!”
阵阵叫好从四面八方跃出。
“不落下风啊!”
“再来一次更广的,让他躲无可躲!证明普通学生也能干掉副会长级别的人物,就靠你了!”
“北方的,加油啊!”
听着叫好连连,孤雳空额角青筋暴起,他拳头攥得牵动筋骨,脉搏撞得手腕微颤。
不知怎的,他每次出手,最终都是对手赢得人心。
他知道“瞬间移动”大多胜之不武,观众眼中尽是自己闪闪躲躲,有点儿小波动就窜出很远。
是啊,他就是实实在在的胆小鬼行径,战术便是一惊一乍。
但是——
他也没办法啊!
他可以是暗杀者,可作刺客,绝非正大光明的料子。
既然如此,惹一身骂名也无所谓。
他红褐的瞳孔翻出隐藏的杀意,冷声对沐浴在喝彩中的晴洌开口。
“差不多了吧。你该下去了。”
语毕,身影凭空消失。
孤雳空瞬间移动之快,化作三个残影围绕在晴洌周身,成为三方夹击之势。晴洌极速闪躲,极好的反射神经让她躲过两击,可当她向左倾斜以闪避右侧的飞踢之际,孤雳空身形挪动,右手一抬便钳住她的左腕。
和方才一样的禁锢,可孤雳空不会再给晴洌任何蓄力的时间。
下一刻,二人踪迹皆无。
观众没反应过来,还瞪着眼睛在擂台上寻摸。有人心思活络,即刻抬头在天上找。
他们正是在超出擂台边界两三米,高度接近百米的上空。
孤雳空的面孔背光,深红的眸色如被血沁着。他表情冰冷,掷手,轻轻一抛,继而身形一闪回到擂台中央。
任晴洌毫无凭依地从接近三十层楼的高空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