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经过一天的介绍性课程和校园导览之后,蓝凌何终于对文峪新校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并从他们的交谈中汲取到不少第零世界的讯息。
第零宇宙的地球上,人类的历史从七千多年前开始,故此历法以人的主宰之日为元年,之后年月日的编排则和第三宇宙完全一致。六七五零年的第一天为四方学院成立之日,故此返校日期便定为建校之日的前一周,继而在正式开学前完成每年的新人测试和分班。
最开始的四方学院为东南西北四大学院,但在十年前的一场变故中,北方学院一分为二形成如今的文峪和恃迦。这场变故大多人一语带过、闭口不谈,从他们的表情推测,显然不是光彩的事,更像是个灾难。
如今是七三六二年末,四方学院已建校六百一十三年。
第零宇宙的文峪和第三宇宙的相比,有个极为特殊的规则:在校期间,所有人不得与外界通讯。除了假期的短短几月可以回家探亲,其余时间不得出学院。而离校也有极其严苛的要求,限制颇多。
理由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能力者教育内容的保密性,有人解释因为外界的干扰会让能力发展走上歪路。也有人认为是不想让能力者干涉普通人的局势,毕竟在民众看来很多能力者能做到诸多“无法无天”的事。就算足不出学院,精通计算的若远程操控,干涉政界、扰乱商界,怕是掀起不少事端。更可怕的是哪些会读心、变脸和思维控制的,纵横普通人的圈子非要惹出大麻烦不可。所以干脆切断联系,一了百了。
虽然禁止与外界通讯,却没有人会因此而觉得被孤立。折叠式通讯设备人手一台,连接校内局域网便可以达到远超过手机和电脑的功能。尤其是学术资源之丰富,那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宝库。
不仅如此,所有学生都拥有单人宿舍及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资料和日用品完全免费,然而从服装到饰品到电子设备等非必需品则需要用“额度”购买。
每人的额度都被实名储存,根据入学测试和期末考核成绩因人而异。允许双方认证的额度转移,但暴力抢夺的行为一旦发现,退学处理。
蓝凌何把该知道的记在脑中,放学之后,便到办正事之时。
她只身来到塔底。
高塔顶端隐没在云端,由下往上看去就像无限延伸,的确有登天的气势。拾级而上到达塔底,此处立有标牌,从上至下写着“学生会长”四字,还不搭调地标了个上箭头,生怕有人到塔低还会绕一圈下去似的。
此四字是手写体,让人先觉得别扭,继而吐槽如野草丛生。
说它不好看吧,贬义气息过重。那一笔一划也算飘逸,笔画浸着风轻云淡,颇有草书的恣意奔放。
可说它好看,实在违心。它洒脱得过分,像完全趴开的一堆简笔章鱼。尤其是配合着下面的箭头,简直成了章鱼串。
蓝凌何干咳一声,不予评论。其人如字,会长开心就好。
她随即进入塔内。
底层光洁明亮,宽敞大气,全部崭新。地板干净得泛出倒影,墙壁雪白得可以反光。蓝凌何向四周观瞧,没有标识、没有门牌,没有类似于海报和标语的宣传,找不到半个文字,更没热乎气。
门一关,小风卷过,她顿觉背后飕飕。
不禁心里嘀咕:这才是真正一夜间建成的高塔,建造的速度比起名字都快。
不过实在冷幽得吓人。
若说整座塔就只有会长一人,她也是信的。
电梯送她到顶层,迎面开门,正看到塔的主人背对她坐在办公桌前。
蓝凌何没想到眼前有如此一幕。
濒临黄昏的光芒从他身旁溜过,简单的装潢染上澄澈的橘色。他的背影有着格外辉煌的边沿,可中央的漆黑把余晖一并卷入,那是光照不可及的禁地。
知她到来,会长背着身道,声音圆滑悦耳。
“你是我的第一个拜访者呀,真是难得。说说吧,找我有事吗?”
“会长。”蓝凌何唤了声。
等了大概十秒,他没回头。
“会长,我站在你后边……”
他一动不动,像个黑色的石雕。
蓝凌何挑眉:“迎着太阳办公对眼睛不好。”
又等了五秒,他缓缓道:“原来你是来提建议的呀,多谢。不送哦!”
蓝凌何差点被气笑。撇过头,偷眼看他面前有什么宝贝如此吸睛,可桌面上只有寥寥纸张。
她耐着性子道:“我来是有正事。你难道不打算给我正脸吗?”
他轻飘飘地道:“你先说呀,然后我考虑下值不值得回头哦。”
蓝凌何无奈。
真是怪人怪脾气!
她想起自己和暮川汐提及的小策略,不得不把涌上的不悦全压下去,换上清越飘扬的嗓音,作出一副真诚脸。
“会长,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昨天的出场真的十分震撼!大家都在谈论你,赞不绝口哦。”
“哦,真的?”
他来了兴趣,支起脖子。
“是啊,一夜间翻修校园的幕后功臣,大家都有目共睹,当然盼着与你相见呢。”
“接着说呀。”他带上激动。
蓝凌何语气真诚地连哄带骗。
“你是文峪的最顶层,凌驾于学生会和所有老师,连副会长都承认远不如你,于是我便怀着憧憬之心,希望你能帮我寻一条出路。毕竟,如果你给不了我答案,我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你说对吧?”
“哈哈哈。”他笑道。
蓝凌何语焉更加诚挚。
“所以,我跑来当你的第一个访客,能不能多给些面子呢?”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少年啪地转过身。黑衣簌簌飘起,在地上投下拉长的阴影。
“说吧,来此究竟为何?”他眉眼含笑,话尾却略去圆润。
蓝凌何收敛面上的随意,眸光一肃,正色道:“请你教我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是让我认识自己,哪怕仅仅距离平均线更近一点,我想变强。”
他半眯双眼地端详她,和声道:“蓝凌何啊,这很简单,你的潜力你自己都想不到哦。说不定睡几觉起来,多吃吃这里的食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蓝凌何蹙眉,沉声道:“会长,我是认真的,请别敷衍我。”
“不,没有敷衍呀,我说的句句属实哦!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可以发生什么呢?”
她不回答。
会长佯装随意道:“比如——‘融合’。”
蓝凌何猛地一震,强压惊色:“你知道?”
他嘴角上扬,狡黠轻笑:“当然啊。”
“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知道?”
“还用问嘛,我厉害呗!”
蓝凌何完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默认:“是的,我亲眼见证了‘融合’。”
会长补充道:“而且是不同于常人的‘反向融合’。”
蓝凌何已然有心理准备自己的底细被对方摸清吃透,便不再惊讶,颔首应道:“你的确厉害,我现在服你了。”
会长嘿嘿一乐:“那你‘融合’后感觉如何?”
蓝凌何想起昨天众人的恶语相向,苦水如涌泉一股一股冒出,把心田上的花草淹没大半。
她降低声音,磕磕绊绊地蹦字。
“融合过后的我仍是‘其他’。和他们比起来,被动挨打。和你相较,云泥之别。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什么都做不到……”
会长毫无同情之意地为她总结。
“是啊,是很弱。”
蓝凌何的头垂得更低。前心像是硌着什么,呼吸有些困难。
会长道:“但你呀,没有力量就要自暴自弃吗?如果谁都和你一样,那学院外的几亿人一定天天醉生梦死吧?”
他的眼神漆黑,可其中隐隐盘桓着什么。似黑色巨蟒盘在夜色笼罩的古树上,又如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流淌过百年无光的溪水。其中夹杂的深意让蓝凌何背后发冷,全身不自在。
她躲过会长的眸光,小声咕哝:“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会长说着便回手抄起桌面上的纸,起身递给她。
她定睛看去,竟是原本的蓝凌何五年以来的考试成绩以及能力测试记录——
几乎全部满分的理论课程,配上清一色为“其他”的实战评价。
“瞧瞧,以前的那个人,怎么样呢?”会长问。
蓝凌何突然鼻子一酸,指尖带着纸页发颤。
“你说啊,她这么优秀,成绩比老师都强,为什么不离开学院做个杰出的普通人呢?规律地作息、勤勤恳恳地工作,有空做做梦、玩玩游戏,一番成就不过是信手拈来。听起来多美,可为什么不呢?”
“因为……”
父母的压力?
学院有她憧憬的人?
不,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也是同个理由让第三宇宙的她死撑着不退学。
但蓝凌何一时语塞,说不出那是什么。
会长见她吭哧半天,连自己最大的优势都讲不清,心里替她着急。奈何急也没用,于是满嘴跑火车地等她自己开窍。
“剧情里呢,群众无数,配角可数,主角没几个。配角的得意只是一时,在中途被主角拍下去之后只能默默地弱小、默默地成为支线,因为无聊的原因被作者忘记,最终化成连名字都被写错的陪衬啊。那群众呢,他们的乐趣是什么呢?莫过于快乐地给主角鼓掌,把主角的照片贴在墙上,把主角故事传遍大街小巷,性格缺失一般地咋咋呼呼。作者故意挑过他们的情节,因为他们的性格没有闪光点、只有共同点哦。可搬到现实中,那些人却是绝大多数啊!你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做那个被作者青睐的人呢?其实追追强者、踩踩弱者、聊聊家常、传传闲话,也够有满足感的啊!”
他还想说,蓝凌何语气强硬地打断他:“满足感,可不够。”
会长觉得有戏,含一丝笑等她的后话。
“要作就作主角。我不能允许自己把旁人的意义搬来,移花接木地装成我的,我要自己去争取,不到油尽灯枯便不放弃。”
她深吸口气,还想继续说,可指尖触摸到那两页薄纸上,“哗啦”一响。
蓝凌何心口倏地收紧。
眸子酸涩难忍,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
说到不放弃……
原本的蓝凌何已经做到极致。
而穿越的她依旧没有力量。
油已然尽了。
她还能燃什么?
说这些豪言壮语都是大言不惭!
想到此,阵阵酸楚泛滥成灾。
她或许还不及那个把一切交给她的人……
于是她带着哭音问:“会长,融合后的我,为什么和之前一般无二?”
见她晴转雨,会长眉头相触,眉心被挤出小山谷,笑意不翼而飞。
蓝凌何泪落有声,夹杂着有规律地抽泣。她真的很委屈,委屈到在陌生人面前噼里啪啦掉眼泪,潮湿的泪流如洗脸一般。
可会长面无表情,他翘着腿,双手枕在后脑,就干坐着瞧她哭。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料,她也不需要他来安慰。
蓝凌何抽抽搭搭自觉没趣,把眼角擦干,扭过脸不看他。
会长没好气地问:“我说啊……你到底在莫名其妙地哭什么啊?”
蓝凌何很想瞪爆他的没心没肺,可又没这能耐,于是目光恨恨地剜了他一刻,继而飞速移开。
会长一翻眼睛,气不得便耐心道。
“一千名能力者中,融合者有那么二十来个,或许并不算出奇。但你以平行宇宙的记忆入第零宇宙,这种程度的独一无二,你说去会吓死人啊!蓝凌何啊,无论何种现况加身,比起别人,改过命运的只有你一人而已哦。管它是变好、持平、还是一落千丈,单凭把平行宇宙的信息强行带到这里这一点,便足够你笑傲一生了呀!”
蓝凌何心中略微好受些。
会长起身站在她面前,两人脸对脸。他收敛住侃天侃地的随性,摆出称得上正经八百的面孔。
“你来我这里问我怎么变强,可我随便考你个与你息息相关的问题你都答不好,还哗啦啦地掉眼泪,你让我如何放心给你指出明路呀!”
蓝凌何突然意识到会长毫不怜香惜玉,是因为他在默默考验自己。
可她第一问便折了!
她面颊微红,于是岔开话题道:“为何不放心?”
“唉,你还不懂吧。第零宇宙中,追求变强之狂人多如牛毛啊。他们从跑着到走着到爬着到滚着,前进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逃不过死后躺在地里的命呀。如果只是为了变强能够一路碾压,体会接踵而至的快感,去报复、去取回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性格越来越扭曲,成为社会的渣滓……”
他说至此处,表情一路转冷,停顿几个呼吸才继续。
“哪怕最后落得‘强者’之名,我还是不得不为其感到可悲,莫大的可悲啊!你想变强,但强大分很多种哦,变强了就挑战对手,为了打败新的对手继续变强,这有什么意思呢?练级而已吧。我欣赏的强大不单局限于能力等级和武力,更包括实力和格局啊!”
他的眼神很认真,漆黑的瞳孔露出些微光,便是那晶亮的微芒让蓝凌何读出他凝在胸口的期待。
会长问,声音竟微微发颤。
“你啊,是值得我帮的人吗?”
蓝凌何怔愣片刻,启唇喃喃:“我值得你帮的地方……”
会长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强烈的希冀穿透他不温不火的外表,像一把软毛刷,把蓝凌何心上的尘土一层层刷干净,直到露出真心。
蓝凌何正声道:“我坚持,自有我的原因。”
会长道:“说下去哦,说服我。”
蓝凌何眼帘抬起,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他白净的脸、漆黑的眸,以及他背后辉煌如鎏金的夕阳。
“我对一些东西有着特殊的执念,备受打击也好、求而不得也罢,我将情绪的阻力看得一文不值,只要目标不变我便会乐在其中,故乐此不疲地找。”
会长的唇略微舒展。
“那你要找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呢?”
蓝凌何微笑,她上前两步,把原本蓝凌何的资料送回到桌面,摆正,继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道。
“过去,是我潜力的极致。现在,是能力者强大的意义。因为单纯的强大,没有意义。”
语毕,她觉得脑中清明,浑身上下轻松异常。
会长终于满意,眼眉弯曲,嘴角拾回飞扬的曲线。
“现在的你,才值得我看好哦。”
他感到放心似的缓缓坐下,改为背着光、面朝蓝凌何坐下。
余晖当空,橙色的光铺在他的后背,也给黑色桌面染上水波般圆润的金点。他沐浴金光,双肘压在桌子上,笑脸明净,一副无害的灿烂笑容。
蓝凌何不由得在心里一喟。
这个会长啊,没得说。
爪子伸得够长,故意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他不留情地全部刨出来晾开。
怪不得暮川汐之前给她忠告,果真有生命危险。
这时,让蓝凌何心中发毛的人又问话了。
“我问你,你真的要当那个被作者折磨得最惨的主角吗?或许弱一点,做个主角身边的配角,生活会意想不到得轻松哦。”
蓝凌何摇头。
他问,语焉严肃,又一次讨要她的心里话。
“为什么不呢?”
蓝凌何站定,毫不犹豫地回答。
“会长,我不是不当配角,而是我们都是自己主线的主人公,也是彼此的配角。你说,喜剧中的角色真的快乐吗?答案是肯定的吧。哪怕将他残忍杀害也依然把生活当作苍天的奖赏,依然觉得曾有过朋友真好。因为作者决定了,主角的作用都是在搞笑。那悲剧中的主人公呢?若他自己能做决定,说不定早就在某个节点彻底掉头,从此走上康庄大道。可惜,他被作者一笔定死。而主角都被耍得团团转,更何况是人格缺失的配角?”
她抬眼,双眸比余晖还要夺目,耀在他的视线,灿如燎原星火。
“所以我真正的答案是,我会除去执掌我命的作者,然后自己执笔。只要我想、只要我乐意,管他百种设定、千般阻挠,没什么不能改变。”
“——我的命,必须我自己来定。”
她说得霸气,不管她的能力是有是无,这份意念便是她生而为人的执着。
他没有被她这一番狂妄的话惊到,听得惊奇,眼中隐隐闪动着欢喜、满足,甚至还有些感动。
会长侧过脸,瞥过桌面的几张纸。
夕阳最后的光辉洒在他的侧脸上,衬托出柔和得恰到好处的脸型和俊美异常的五官。他并不是那种有棱有角、若雕似刻的类型,可一旦放下那没个正经的笑颜和放浪不羁的话语,这张脸孔,便是当之无愧的英俊至极。
他把几张纸归拢,一把按在手下。
“噗噗”两声,纸页化作齑粉。
细粉在光晕中洋洋洒洒,流泻成一条昏黄的长河。
他拍了拍手,黑衣一动,转椅发出“嘎吱”响。
他趁着蓝凌何发愣之际蓦地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不是欣慰地深深一印、不是赞许地啪啪带响,而是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随后黑影一晃,片刻之功便重新坐回椅子上。
会长大模大样地翘着脚,颊上噙着笑看人间尽风骚的浅笑,有丝甜味,又混着沧桑,足以令人心驰神荡。
“蓝凌何啊,记得永远做你自己。不管多强大,现在的你,千万别忘记啊!”
他真心叮嘱,字字肺腑。
蓝凌何颔首:“谨记在心。”
浩远晴空的彼端,夕阳的光芒恹恹的,即将坠落但仍挣扎着从各个方向照亮世界。她昂起头,温和柔雅的面颊映出室外的光线,唯美的影朦朦胧胧。
会长再次笑嘻嘻道:“明天的分班第二阶段要好好表现让我看哦!别再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了哟。对了,下次见到你,我叫你小何哦!”
“小何?”
她一怔。
记忆中没有任何熟人用“小何”唤她,可这个称呼总感觉似曾相识。
说罢,他再次转椅子,后背对她,送客之意不言自明。
“再会,会长。”
她不多一言,径直往电梯走去。
“走好哦!”
他闭上眼睛,睫毛的阴影在眼睑上不住颤抖。
天空最后的璀璨消失殆尽,留下灰布般的苍白。
没有树叶的断枝戳向上空,目睹蓝天被夺去色泽,只得无言一叹。可它突然发觉高塔之顶有一方小小的蔚蓝,窗户的玻璃透出淡蓝色,一时美得枝头乱颤。
会长听见电梯关门的声音,绷紧的肌肉纷纷卸去力量,他的后背弯下,手肘卡在玻璃桌上才勉强支住身体。他的胸口阵阵钝痛,就像用凿子连凿几下,凶厉地连连开洞。
可他的表情并不因此而改变。
笑而不语,苍白中平静得吓人。
蓝凌何啊,我和他一样,都将赌注压在你的身上呢。
我把近乎全部力量都转移到你的容器内,只为让你大放光彩哦。
不过你容器的容量真是可怕啊,我小心地戳开个小口,然后就被扩成大洞。我那不多的力量被一扫而空,连后悔的时间都没了。
时间不容他再感慨,大脑模模糊糊,意识朦朦胧胧,世界变得虚实不定。他的脸色由苍白变为煞白,汗珠纷纷冒出,从脸颊滚落而下。
口中一热,血腥满嘴。
下一刻,漆黑的身影“嗵”地倒在地上,瞳孔舒张,胸口就像实心的水泥板毫无弹性,心脏落上去便再跳不回来。
夕阳隐没于空的彼端,苍穹灰暗。
蔚蓝的却是她原本琥珀色的眼眸。
出了高塔,晚风扑面,她提步前进。
会长,你用风轻云淡的话掩饰了行为,可你瞒不过我。
不。
倒不如说,若是察觉不到你的付出,我又怎值得你的青睐?
每次提步,她的步子就轻盈一分。
右手向十几米外的灌木丛甩出,矮矮的树木如同被风压头般猛地矮下,继而又一脸抱怨地弹回来。
蓝凌何继续前进。
身体仿佛在扩张,每寸肌肤都在延伸,每个神经都迈向更细微的体察。那感觉奇妙得难以描述,有点像躺在海滩上晒太阳,不知不觉就能把波浪的韵律化为心海,前额似乎能感到光子的蹦跳,奏出嘀嗒嘀嗒的交响。
日暮后的风像袅袅清曲,拂过一方草坪,吹散她的长发。
蓝凌何朱唇微启,轻道:“谢谢你,会长。”
又到了入塔的标牌旁,她停下脚步。
注目一看,竟发现它背后还有四个字,仍是张牙舞爪的“学生会长”,不过下面的上箭头变成了手。
他明显是想划出挥手告别的效果,所以是留着残影的两只手。两个手掌分离,五指向上,还有两段粗弧线表明动作之激烈,就像下一秒便要把在中间肆意伸展的“学生会长”左右夹击地拍扁。
无语驻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思右想,不如不想。
还是那句话,会长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