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务元的大军从邺城出来,于济州卢县度过黄河,一路往东,行不几日就到了青州地界。他们只遭遇了零星的抵抗,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青州城下,扎营在一个叫广固的地方。
这里原是一座古城,曾是南燕皇帝慕容德的都城,不过如今这里的一切全都荒废了。
入夜,相州军大营。
因为升了队主,崔胤终于有了自己的帐篷。不过不是单人的,而是和慕容金城还有齐帅共享的。虽然他并未邀请他们两个,不过他们两个倒是很自觉,第一时间就搬过来了,还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总比像那些士兵们那样,十几个人挤一顶帐篷,鱼龙混杂的要强。不论是打呼噜放屁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自从离开邺城以来慕容金城就没怎么笑过,
他猜想,这也许和出征仪式上那个唱歌的女人有关。
“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慕容金城回过头,“我吗?没有,我哪有什么不开心的。”
慕容金城咧嘴想给他笑笑,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在苦笑。
“你看你看,还说没有。”崔胤征求齐帅的赞同,“齐帅,你说说看,你有多久没见你表哥笑过了。”
“表哥,要我说你就是心事太重了。你看看我,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也烦不到我,这样多好。”
崔胤一把按在他的头上,“你就是个猪,除了吃就是睡。”
“当猪有什么不好,我看你们就是心事太多。”
“帅帅,你没有失去过亲人,你不懂。”慕容金城说。
崔胤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金城,看着那双纯黑的眸子。
慕容金城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着帐篷顶,“我又梦见我妈妈了,每次只要梦见她我就很想哭。”
“你妈妈她……。”崔胤想了想,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也是最严厉的人。”
“也是最爱你的人。”崔胤说。
“也是我小姑姑。”齐帅插嘴,“表哥,我听我母亲说,小姑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是真的吗?”
慕容金城摇头,“记不得了。”
“记不得?”崔胤问,“你母亲去世不是才不久吗?怎么会记不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样子还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失魂症?”崔胤想起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各种疑难杂症,其中就有这种症。
慕容金城摇头,“是么?我不知道。”慕容金城继续娓娓道来,“小时候我们家也是在洛阳的,后来父亲承袭了龙城守将的职位才迁到了营州。本来承袭是轮不到父亲头上的,大伯死于一场病变,这才落到父亲头上。我一直想,如果没有那场兵变,大伯父没有死,是不是父亲就不用去营州承袭爵位了。如果父亲没有去营州袭爵,就没有这场祸事了?”
崔胤右手按住他的左肩,“慕容兄,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
“是啊表哥,就算姑姑和姑父没有去营州,你也难保呆在洛阳就一定安全。”齐帅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我爹说,当今这位皇帝登基的时候,整个洛阳血流成河,死了数不清的人。连洛河里都飘满了死尸,老吓人了。越是高门显族死的越多。”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我祖父就是那场变动前回的清河。”
慕容金城冷笑,“你们说的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总往这方面想。”
“你母亲没有画像留下来么?”崔胤问。
慕容金城摇头,“有,不过我逃出来的时候忘了带出来了。”
“那在梦里你母亲是什么样的?”
姬野沉默了好一会儿,“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奇怪的是她一直不停的走着,那条路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她就那样的走着。我在后面追呀喊呀她也听不见。她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追不上。往往这时候我就会突然跌一跤,跌一跤之后就醒了。”他的声音变得梦呓般,“每次醒来我全身的衣服都是湿透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就知道。”慕容金城十分肯定,“她就是我母亲。”
崔胤呆了一会儿,说,“也许只有等到你为他们报了仇的那一天你才能得到安宁吧?”
慕容金城望向他,“我曾在母亲的尸体前发誓,要杀尽天下姓崔的人。”
齐帅睁大了眼睛,指着崔胤,“他也姓崔,那岂不是连他也要杀?”
崔胤露出苦笑,“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得到安宁,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不过你能不能等一等。”
“等什么?”慕容金城问。
“等到我快死的时候再杀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反抗!”
“你这不是废话吗?”齐帅整个人都跳起来,“你都要死了杀你还有什么用?”
崔胤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这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