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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景福陋居

“呦,小山子过年回来啦。”

“回来啦,王叔过年好啊!”

“嘿,都好都好,家里老爷子他们,都挺好的?”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那就成,走,你跟我回家牵牛去。”

“好嘞,这年年冬天都得麻烦您老。”

“嗐,说这个呢?跟你王叔还瞎客套。哈哈,一会到家你先别急着上山,尝尝你婶炖的大肉,那家伙,老么香呢……”

山钰跟着王叔走在村道上,虽已正月初七,但这小小的村子里年味尚浓。未消的积雪堆在路的两旁,本应清洁的道上,却也颇不宁静。红艳的鞭炮皮散落一地,不远处的过道里仍有一伙村里的孩子手里攥着摔炮,噼啪正玩得开心。街上挂满了各色的小旗,随风飘舞,有的人家已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期盼着,又像是催促着正月十五的到来。这是陇县新集川镇的一个小小村落。山钰本不是这方土地养育起的人,却也着实算是在这扎根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离村子不远的景福山上。

接受过王叔一家人的盛情款待,山钰酒足饭饱,在门口向王叔一再地道谢。而后,他便拎着两桶油,牵着两头伴他五年有余的老耕牛,悠悠地奔山上而去。

今年,山钰三十五岁,自打六年前因生活中的一些变故,他从铁路局辞职后,就一直隐居在景福山上。自山顶发源的,有一条小溪,一直流到村子里,听村民们说,这条小溪叫云河。半山腰上,云河之畔,山钰的家就在那里。

开春了,景福山却仍沉浸在腊月的隆冬中,冬日的馈赠,雪覆压着漫山。正是初春的上午,一串串晶莹的树挂缠绕在枝头,阳光正好,缕缕金辉打在雾凇上,闪射着别样的光华,晴空万里无云,山钰便是承着这明媚的春光,在皑皑白雪中穿行。

崎岖的山道上,两头老黄牛走得却是很稳当,但见山钰将背包和油绑好,安置在牛背上,翻身又跨上另一头牛,全然落得个清闲,嘴咧着,笑道:“老伙计们,加油啊,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托付给你们啦!”

驮着包的老牛听他叫喊,微一偏头,看了山钰一眼,那眼神,却着实像个白眼。

串串晶莹下,眼睁着点点绿芽就要挣脱桎梏,在枝头上,迎着春风,纵展身姿。山道边的雪层下,也有星星点点的草尖微微探出头,吐纳着春日的芬芳。奈何胜景不常,它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终究是来了。老牛不时偷瞥着山钰,轻轻低下头,卖力地向外探着舌头,试图品尝这初春的盛筵。胆子一点点大了,敢放肆地驻下足来偷鲜,山钰对这倒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催促它们,只是对远处的白雪饶有兴味。

见落得远了,招呼一声,老牛便颠颠地赶上,继续朝着那云河边的陋居前行。

山路渐缓,但见一条银丝带沐浴在日光中,熠熠生辉,蜿蜒着,盘曲着,拱卫着数栋小小的房子。时节尚早,春毕竟是尚未踏入景福山的地界,没有溪水叮泠,没有鸟儿高亢的吟哦,有的只是轻风,在春日的暖阳中轻轻地歌唱。

在庄房中将牛拴好,山钰退出去,横穿过院子,推开那栋属于他自己的屋子的大门。屋内陈设如旧,歪歪扭扭,形状不甚规矩的家具上,无一例外都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临窗的方桌上,仍摊开着一本书,旁边一盏光洁如玉的瓷杯默立。这间落满灰尘的小屋子,令山钰看了,不由觉得亲切。

来者打开窗,任由阳光闯入屋内在小屋中欢快地跃动,拎起一杆掸子轻轻拂去岁月的沉淀,埃尘,在欢快的光中舞动。山钰,便是在这些无言的生命间,和光同尘。

清扫毕,他从柴房铲来煤将炉子升起,屋中渐暖和起来。山钰褪去俗世的衣装,换就一襟长褂,盘实了长发,那风范,倒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稍待收拾停当,山钰打开柜门,欲将衣服在柜中收好,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失声:“这什么玩意,怎么跑我柜子里来了!”

只见那物静静地伏在柜中,身子蜷起被尾巴包住,肚皮一张一翕,像是在宁静地熟睡。山钰偏开身子,让出一道光,借着微亮,他大概辨识出这生灵半露的面庞,神情颇是耐人儿。心里惊诧,脸上笑容却不觉浮现出来,山钰轻轻关上了柜门,嘴里小声嘟哝:“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敢情是只小干脆面。”转身正欲离开,下一个声音的出现却令他汗毛乍起:“放你妈的屁!”

山钰难以置信的眼光投向柜子,手飞速伸向门把手,方碰到却又缩了回来,颤巍巍的。他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刚才那个孩童般脆生生,可老大不和谐的声音。“那个‘干脆面”不会是个妖精吧……”山钰这样想着,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饶是年近不惑,这般离奇的事情着实是头一回见。

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拉开柜门,山钰大气不敢喘一下。“吱呀”。‘干脆面’像是仍在熟睡,光打进来,耸了耸黑色的小鼻子。

“祖宗……刚……是您……嘴臭我吗?”

‘干脆面’眼皮撩开,看了山钰一眼:“是我。”爪子支撑着,它在柜中奋丘着坐起,往门轴上一倚,琥珀色的一对小眼睛中极尽慵懒,又极富人性化地张开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山钰此时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这分明就是个活脱脱的人嘛!同时他也留意到,他的确是看错了,‘干脆面’的毛发暴露在阳光下,当真是如雪般洁白,甚至有些耀眼,恰似缕缕银丝织就。

“不过你也别怨我骂你,是你自己太没见识了,我可是白山貉,浣熊那灰头土脸的玩意能跟我比嘛。”这山貉孩子似的声音,孩子似的语气,甚至连孩子的神态都惟妙惟肖,那琥珀色的小眼中嵌着乌黑的瞳子,写满了灵动,让人看了就不由得欢欣喜爱。

“你还知道小浣熊?”

“怎么滴,还不许山貉见多识广啦?”

“你怎么还会说人话呢?刚真给我吓了个哆嗦。”

“那鹦鹉不也会说人话么?这你怎么不害怕呢。”

“……成吧,我认怂……”

“你看看,你也姓山,叫山貉,我也姓山,叫山钰,还挺巧。”

“别想跟我套近乎。”

“我他妈真是被你干得血败血败的……”

山钰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和这只会说人话的貉子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搭搁,山貉只管懒散地倚在柜子上晒太阳,不时地回应。

“你说你在我这住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帮我收拾收拾,回来就把你轰出去。”

“哥啊,我也是要冬眠的好吧?老困了!这还得是看在你这房东面子大我才醒的。”山貉故作可怜状,又打了个哈欠。

“成吧成吧,真拿你没办法……”山钰正跪在床上,把窗台上的残枝败叶扔出去。虽然吧,他做出无可奈何的语气,又虽然吧,他总是说不过这只貉子,但说实在的,打心眼里他还挺喜欢这白山貉的。

“你在家里待着别动啊,我出去砍棵树给你做个窝。”

“嚯,哥你对我这么好啊!”

“那肯定的,我多厚道。回来你拉尿的弄我衣服上那可不理想。”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山貉趴在柜子里,用爪子蹭着鼻子。

“哈哈哈。”

晌午天晴,春风骀荡,伐木丁丁。针叶上的落雪洒了山钰一身,他就地将砍倒的树去了冠分作两截,用大绳拴好,拖着涉过高山草甸,在将融的雪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痕。

“貉子,赶紧起床啦,再不起一会儿太阳晒屁股了。”

黑暗中,山貉老大不情愿地轻哝一声,翻个身继续酣眠。山钰从被窝中爬出来,倒也不恼,只是笑笑。

光景尚早,初春的此时外面还一片漆黑,借着满天星点的微光,山钰从床头摸出一盒洋火,抻出一支“哧”的划着,凑近铁皮的煤油灯,点亮,把灯罩扣严。

理顺了头发,插好发簪,整装得当,山钰捋着胡子,拎起油灯,走向屋外的正堂。

远远的鸡鸣高亢,响遍漫山。“叮”,油灯被轻放在正堂的案桌上。火苗一蹦一蹦地跳动,光打在古铜色的神像上,影影绰绰,那是尊太清坐像。但见灯影间的老君爷嘴角微微上扬,丝丝皱纹像是在轻轻颤动,面容里说不尽的慈祥。左手于下丹田平托一枚精巧细致的葫芦,云纹祥烟上嵌,右手于中丹田稳掐剑决,耸立的指尖像是行将迸出化生万物地伟力,两弯善目慈眉拱卫,气势上抵百会,三花聚顶,辉映着凝于上丹田,八脉贯通七窍精神,似是涛涛神力奔涌不息,如是这般,在橘红色的灯火中,周身映射着细微光芒,愈显殊胜庄严。

山钰捻起一根木条探入油灯中引燃,带出火苗将案上两支红烛点亮,又取出供果洗净擦干,规规整整分在两个白瓷盘中摆好,泡清茶一盏于正中。

他燃起一支去年新制的柏木香,遍熏屋中一圈。

“钰哥你干嘛呢?大清早的点香做什么?”山貉不解其意,从屋里抛出问号。

“净坛,上香,准备给祖师爷请安。”山钰话音方落,只听得屋里“咣当”一声,山貉蹬开被子,踹翻了窝,脚底打滑,飘移着就往屋外奔,叫着:“等会等会,我来了!”

山钰心里头诧异,但也大概明白,八成貉子炼道修真还得样仗着祖师爷照顾。于是乎他便故作揶揄道:“刚叫你你不来,现在咋想起来积极了?”

山貉立在一旁,一时语塞:“我……以为钰哥你要消遣我来着……”

“哈哈哈”山钰笑着从案下抽出两个拜垫,扔给山貉:“一会我在中堂讽经诵典,你就在我东边跪香护法吧。”

料峭春寒,屋里火炉热烘烘地着着,窗户仅留着一条缝用以通风,尽管炉火卖力地抵抗,可终是让寒意溜进了屋子。天边鱼肚白浮现,可光景仍显晦暗,冷风丝丝缕缕,抚动着烛光。正堂被映得通明,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着青黑色法衣的身影,正将三支清香次第插入香炉中,寸心感神;一只身披着如雪般毛发的白山貉在拜垫上端正地立坐着,头微扬,注视着火光中的神像,眼中满是肃穆恭敬。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山钰高声唱诵,言毕作揖,起手拂开道袍,三礼九叩。身负白鹤飞,平举三清铃,轻轻摇动,迸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依着琳琅铃声的节奏,新年的第一场早壇拉开序幕。

朝霞染就满天,红日在远山间升起,红彤彤烟霞一缕打进窗棂,将山钰和山貉的影子拉得老长,燕子从窗边掠过,衔来了春天。

“上坛齐举步虚声,祝国迎祥竭寸诚;

当日陈情金阙内,今朝香蔼玉炉焚;

皇图巩固山河壮,帝道遐昌日月明;

万民瞻仰尧舜日,岁稔丰登乐太平!”

……

时节如流,岁月静好,悠悠地,不知不觉间,春天就来了,空气中湿润地,氤氲着泥土的芳香,大朵大朵的白云镶嵌在蔚蓝的穹顶,恰如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在一派嫩绿的春色中。云河边,一株古树,怒放着满枝碧桃花。

东风托着春朝送上景福山。

“貉子,你会赶牛嘛?”山钰正用红丝带穿起一只铃铛,要往牛脖子上系。

“开牛?那不跟玩似的!”沐浴在春天里,山貉精神头显得很不错。

“真哒!那要不这样吧,你开着牛,去把房后面的地耕了吧,犁犁地好给你种点啥好吃的。”山钰满脸堆笑。

“你想拿我当苦力就直说,何必找这种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哄我呢。”山貉遂这么说着,仍饶有趣味,一翻身跃上牛背,“记得一会把重犁给我搬来哈。”言罢骑牛而去,留下一串铃铛作响。

“好的嘞!”山钰手扶着牛棚,笑的愈加灿烂。

田间地头,山貉像个行家里手。眯缝着眼,懒洋洋趴在牛背上,尾巴权当是鞭子左右抽打,连路都不带看的,只管从鼻子里不断哼出指令使唤牛。倒还真别说,地是耕得有模有样,铃儿叮当响,伴着山貉阵阵“咦儿,咦儿,呔,咦儿,嗨一,呔……”

跟在犁后面,山钰目度着距离,在犁沟中撒下种子,随后用脚把土地趟平,掩埋起种子,种下来年的口粮与希望。

六亩二分地耕过,山貉颠颠地跑进林子里去潇洒,山钰从云河里淘起一桶桶溪水浇到地里,水须得漫上骑背方休。到一切忙活妥当,业已日西斜,他将水桶倒扣在地上,坐着歇息,看着暮色中沉醉的景福山,且吟春踪。

阵阵东风卷携着景福山春夜的寒色,撞在木屋的窗上,与暖意交相,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颤巍巍的丝丝虫鸣夹杂在风中,传的很远,却更显冷寂。

屋内又是别有一番的景象,菜刀当当当的飞快落下,案板上清亮亮的一排黄瓜片整齐列队;灶台边山貉把棒子瓤紧着往灶眼里推,尾巴卷住把手,桄榔桄榔地将风箱拉得山响,火苗一次次的飞越出灶堂外。

“貉子,拉风箱不用那么大劲,你可看着点别把自个儿毛给燎了啊。”“哦!”

油灯悉数点起,一室灯火通明,这是二月二的晚上,一人一貉子的家宴正热火朝天,时刻准备着拉开大幕。

山貉爪子抬起,轻微一挥,压在锅盖上滚烫的铁砧悄没声儿地腾空飞起,有如鸿毛般又轻飘飘落在地上。山钰挑开锅盖,热气浩浩荡荡肆意开来,馒头散发着浓浓麦芽的香气,充盈一室之中,趁热乎劲,山钰用筷子蘸着食色,在白膜正当中打下鲜亮的红点。

貉子在桌前坐定,山钰将菜次第往屋里端。“我这从前也少有人到访,自己吃的也清淡简洁,所以吧,这次很多菜都是头回做,可能不是太理想,像这个就是,”他指了指手里托着的一盘:“这个西红柿糖兴许放多了点……实在不行就当糖块吃吧。”山钰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貉子心里也明白,怕山钰尴尬,忙表示自己很喜欢吃甜,盘子方落下当即驭起筷子尝了一口以示积极,鼻子紧接着一皱又倏地舒展,连连谎称好吃,山钰这才放心下来。

“来,板面出锅了,你快尝尝,这个味应该还可以。”他小心翼翼的端进两碗。貉子眼睛一亮以为好吃的真来了,遂大张开口吃面,不料一坨盐疙瘩顺带着进来把他齁的够呛,为了不让山钰显得太难堪,他一张貉脸假装镇定自若地享受美味,将盐坨混在面中强咽下去,逼回一个劲要往外冒的泪花。山钰见山貉吃的舒坦,自己也不胜欢喜。

“你看这道八大战将讲究。”貉子听了名字觉得饶有趣味,却再不敢轻易动筷,只是一脸期待地注视。菜端到桌子上,他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去,只见其中分明地摆着:青萝卜,白萝卜,胡萝卜,黄瓜,大葱,荠菜,韭菜,白菜,配着正当中一摊面酱。貉子保守地夹起一片黄瓜蘸了面酱往嘴边送,心说着这道菜总不至于难吃。咂摸着味道,山貉脱口而出:“利民甜面酱。”

“有眼光!”

菜一道道地被端上来,末了一碟冬菜,一盘烩土豆上桌。“咱菜都齐了,快吃吧!”山钰意兴冲冲。“诶……好,吃!”山貉想着刚才的经历一阵阵头皮发麻,又夹了一片黄瓜。山钰先在板面上开刀,还未及山貉阻拦,一口浓汤灌下,旋即弯了腰,呛个眼泪直流:“貉子你这么能吃咸啊……”

馒头还腾腾冒着热气,屋里依旧灯火通明,满桌的菜肴,山貉显得胆怯地用筷子拨动着,目光躲避着山钰,木屋里全然没有了方才做饭时的热闹欢快,反倒显出和春夜一般的冷清。

山钰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还是这样,做饭的本事太差劲,搅糊了大好的一顿家宴。”说着就往屋外走。“钰哥!”山貉踩翻凳子跳下,紧忙要追赶,却又在门框前停住,犹豫着踟蹰不前,不知该如何安慰。

径直进入里屋厨房,山钰端出一个亚麻布覆着的竹篮,不待山貉发问便一把将竹篮向前递去,道:“貉子兄弟,虽然你一直喊我作哥,可我心里也明白,你修为不浅,道行高深,要真排资论辈我怕连你玄孙子都够不上,这声哥我可是受之有愧;你来我这许多时日,我也没能正式八经的好好招待,是我这当大哥的做事不地道,还请见谅。本想借着今天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咱正式八经的吃一顿家宴,可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很理想,饭菜不合你胃口也是我这炒菜做饭的本事不到家,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害你胃口遭了罪。这份薄礼是我提前备下的,还请你见谅。”

山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使劲摇晃着脑袋:“钰哥你别这么说,我痴长这么多年岁没什么成就,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山野妖怪,真要论修为钰哥你宿世道基深厚,机缘到了你铁定一骑绝尘,我策马扬鞭也赶不上的。而且也是我死皮赖脸的在你这寄宿,能得安寝已然心满意足,哪里还要挑肥拣瘦,钰哥你不赶我走我已然感激不尽了!”

“嗐,谈啥感激不感激的,都是自家兄弟,可别这么见外。”

“嗯?还说我见外,明明是你先见外的嘛。”

山钰一想,自知确乎如此,会心一笑:“快掀开麻布看看吧,这可是我专门下山给你买的,好东西呢。”

貉子其实早已嗅出篮中香气,闻言再不按捺着性子,说着就纵起一缕清风,吹开麻布一角:“烧鸡!”

主场再度回到餐桌上。

“真想不到钰哥你还留着后手呢,可够精的。”

“这不也是以防万一嘛,结果还真派上用场了。味还行不?”

“行!可太行了,向后咱就跟着钰哥混了!”

“哈哈。”山钰打开酒瓶将两杯斟满,“喝酒!”

少倾,酒足饭饱,将外屋的油灯尽数熄去,只留卧室一盏。窗户被打开,由木棒支起,微凉的春风经由窗子入室,清醒醉意。窗边书案上清茶一盏,山钰躺卧在安乐椅上,有意无意地翻动着怀中的书页,望着茶杯中翻腾的热气怔怔出神。山貉趴在一边望着山钰,也若有所思。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唉。”山钰手执茶杯,突然开口低声吟诵,继而又是一声长叹。

“钰哥?”

“嗯?”

“这首诗写的真好,你在想心上人么?”

“大概……是吧。”

“那你为什么不把嫂子也接来山上呢,咱这样在一起逍遥生活,悠游自在,不是很好吗?”

“我该怎么说呢,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还在景福山,只是我还没找寻到她。”

“嗯?这是为啥?”山貉很是讶异。

“要说还得回溯到六年前,当时国庆长假,她和我们一些同事朋友趁闲暇同来景福山观光游览,我本应和他们一起的,但因为公司值班调度的要求,只能在单位值守,没能陪她同去。临行前我们还欢笑着道别,可谁承想这一别就再也没能相见。”

“啊,嫂子他们是遭遇到什么事故了么?”

“据我了解,他们前几天的行程都还比较顺利,可就在原计划的下山前最后一晚,天突降暴雨,短时强降雨冲刷地表,伴随着轻微地震,使上游山体滑坡,导致云河泄水不畅从而形成而堰塞湖,终于超出其承载力,山体无法再拦截雨水时,便犹如开闸放水般朝四下分散冲刷,云河强行改道,直接涌入了他们的宿营地,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也没人清楚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反正最后等他们被上山的村民发现并被援救出来时,一行九人,四人在事故中不幸罹难,两人重伤不治身亡,一人失踪,有幸生还的两个朋友至今神志不清,还在医院接受恢复治疗,但收效甚微,而我的未婚妻就是在这次事故中失踪的那个人。”山钰平静的陈述却难掩语气里的伤感。

他的描述也勾起了山貉的回忆:六年前景福山由表及里散发出的那股令他心悸的压迫感,威立于半空中一道道他绝不敢触犯甚至接近的人影,那些人用枷锁押住了整座风雨交加的山岳,天罗地网的禁锢令蜷缩在洞府中的他承受着极大的折磨……山貉轻打了个寒战,默不作声。

山钰没有察觉貉子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们本来都已经说好了年底就结婚的……却遭逢这样的事……当时得知情况后真的整个人都崩溃了,什么都没想就直接从西安乘火车赶来,抱着天真的幻想来安慰自己,沿着他们规划好的路线仔细排查,最终根据参与救援的村民提供的信息和一些散落的物品,把事发地锁定在这片相对平坦的高山草甸,后来又沿着云河向下游三番五次的搜寻,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等心情平复下来,虽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终究是勉强接受了现实,索性在这就地安下家,把景福山当作心的栖居,就好像是在世外桃源里,陪着她安安心心度过余生。其他的,我也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唔……”山貉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件事往一起联系,欲言又止:如果真的事出同因,在当时那种可怖的境况下,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是必然无法奢求其在此劫难中安然无恙的,事发之时又已经如此久远,钰哥未婚妻生还的可能性几近渺茫。再者如果山钰得知此事的隐情,以他当时直接将家搬到景福山的决心,必定不会偏安此隅,继续捋着这条线索向上追查,而这一过程中究竟会触及到何等层面是任谁都难以想象的。山貉最终决定将实情隐瞒下来,可能有时候真相也并不那么重要,当看清了真相却同时也看清了这是一盘无可改变的定局时,百般劳心费神来带的却只有千般憔悴,那还要真相作甚呢?

良久静默。晚风挑弄着杯中的腾腾热气,将其一次次地鼓散开来,最终归于平静;炉火渐微,适方才通红的木炭仅余下丝丝缕缕的金线在流淌;山钰手中的书翻来覆去又回到了封面,“连山易”三个大字静静躺卧在靛蓝底上,米黄框中。

“山中何事?”山钰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向人发问。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山貉旋即应道,没有任何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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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她废柴?她眼眸含笑,很好!本小姐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做废柴的感觉!她是21世纪组织内最快的一把刀,却重生在将军家的废柴七小姐身上!大娘算计,姨娘谋算,连几个姐姐也喜欢落井下石,却不想她这只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其实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灰狼!然而,那个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王爷,却是把她的纨绔本质一览无余。偏偏,她已经是只大灰狼了,他还宠着她,惯着她,护着她……唯命是从。额……她不想这样的!她只想乖乖地做只长牙的小白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