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阳公主召集十八路诸侯,在高台上大行升赏。其实,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奉瑾心中并不舒坦,她只是那封爵仪式上一件必不可少的装饰,负责将富丽堂皇的誓词念出来——文案一早就有人给她拟好了,她只需要照着背一遍就行。不过,当公主在台上面无表情地念出“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这一段誓词的时候,底下人响起来一片豪情万丈的喝彩声,她却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满怀的屈辱。
这不是公主的恩赐,而是公主的被逼妥协。对于她这种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人来说真是一场极大的酷刑。
她没有留意到,元睢不知何时出现,见证了这个荒诞又诡异的封爵仪式——他安静地走上了高台,好像那一段长长的白玉阶正是为了陪衬他那一刻凛然的身姿——来到奉瑾身旁,紧紧地抓住了她手里那道伪制的圣旨。奉瑾凛然抬头,发现他,固执地跟他抢。元睢的目光一寸寸变得强硬,五指加大力量,手背青筋突起。周遭变得一片静默。在台下诸侯的围观中,台上这两个人就像是狭路相逢的猛兽一般,无声而激烈地角力。终于,那一道绣着凤鸣朝阳的精美圣旨被撕得四分五裂,碎片纷纷飘落台下。同时,奉瑾感觉到,被撕碎的还有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立刻找到了刚刚那股屈辱的发泄对象,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放肆!这里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吗?!”然而元睢不由分说地抓过了她的手臂,并将她强行带离了高台。不管一路上她如何挣扎如何咒骂,他都置之不理,一直回到了平时二人对弈的庭园时,他才放开了她。
尽管元睢的脸上漠无表情,可是奉瑾从自己已经被抓得发紫的手臂上知道,他同样被勾起了满腔的怒火。
她心中泛起残忍淋漓的快意,故意睥睨着他:“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元睢只是面不改色地道:“你昏了头了。”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更像是有意的嘲弄。奉瑾怒形于色,即时高高扬起了一只手:“关你什么事?!我留着你一条命,不是为了叫你妨碍我!”
她情绪失控了,眼看一巴掌就要掴下来,半途却被元睢扣住了手腕。他垂下眼睛凝视着她,同时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你眼里就只剩下皇位了吗?这都看不出来诸侯的狼子野心?他们目前俯首听命,是因为觊觎你前朝公主的名望,想跟在你身后分一杯羹,可你居然还敢一直刺激他们!”
奉瑾挣脱不开,只得冷笑了一下,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气别过头去:“我才不管呢,反正只要他们好好听话替我打这场仗就好了。”她又斜睨他一眼,“利益才是忠心的原因。不然你以为人人都敢像你元家那么猖狂,大义凛然地打着吊民伐罪的名义背叛我吗?”
一阵更深的怒气涌了上来。元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解她才好叫她明白……豺狼的贪心是永不知餍足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诱导他们,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的野心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那她要怎么办?她根本就是在玩火自焚!
他终是忍无可忍,不禁扔开她的手,大发雷霆:“你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他的脸上随即掠过了一丝惨然,“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见过那些被烧劫的城镇吗?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被你的一己之私害的?你如果不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知为国民谋福,那你根本就不配天下人奉养你这个公主,更别说要当一国之君了!”
他原是那般温和安然的少年,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可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哥哥此刻却对着她露出了最严厉的表情。奉瑾踉跄了两步,错愕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