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落儿此刻满腹思绪，甚至没有留意到环玉已经走开很长时间了。想她在宫中之所以一直如此隐忍，除了她本性使然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她心系爹和青姨。
而如今，爹已放手红尘，不再过问世事，和她没有任何感情的大哥不足以让她继续挂念端府，青姨也回了淮都。其实，爹或许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么想的话她实在不必感伤。
只是，她既已了无牵挂，又何苦执意将自己困在这清苦凄闷之地呢？
她正想着，就见环玉衣衫凌乱脸蛋红肿地回来了，眼眶通红。
端落儿赶忙迎过去扶她，道：“环玉，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环玉一见着她便抱着她便大哭了起来。
端落儿任由她抱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才轻声开口道：“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是香主子。”环玉抽噎着说，她没有想让太子妃为她出头，可委屈总是要说出来的，如今太子妃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打你了？”落儿看着她红肿的脸蛋，心痛极了，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环玉轻轻点头：“奴婢无能，午膳都被香主子打了……”
“你先别说话了。脸蛋肿成这样，一定很疼吧？”端落儿赶忙用毛巾沾了冷水细细地给环玉擦拭，“还什么饭不饭的，你都伤成这样，还在乎那点小事。”
环玉摇头，只是盯着空空的膳笼，上面溅了些菜汤和残渣，里面就连碗饭也没剩下，太子妃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她？果然是人善被人欺。
想到这里，环玉的泪落得更凶了。
“对不起，是我劲大了。”看到环玉的反应，端落儿紧张起来，赶忙安慰道，“你别哭了，我再轻些便是。不过，这里没有止痛的膏药，我一会去要点儿。这么一张俊脸，千万别落了疤痕。饭没了就没了，人怎么也弄成这样？”
“是香主子故意找事，把饭菜都砸了，奴婢气不过，就说了两句，她记恨着，就打了奴婢。”
“拿了就拿了，你以后千万别较这个劲。我一顿不吃又不会怎样，你看看你弄的。”端落儿眼眶也红了，她实在心疼环玉。“都疼哭了。”
“没有……不是。”环玉抽抽搭搭地说，看着端落儿一身素服，更加难受起来，“奴婢是心疼太子妃。主子您人这么好，为什么他们还都欺负您？”
听了环玉的话，儿时痛苦的记忆又涌上落儿的心头，瑟瑟发抖的小黑兔，因她这个不争气的主人无力保护而死，如今环玉也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主子而受到这般对待。
莫非她真的是煞星，只会给对她好的人带来灾祸？
端落儿不由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成这样。”
“主子，这不是您的错。”环玉愣了一下，忘了脸上的痛，反过来安慰端落儿，“都是环玉自己不小心。”
端落儿轻叹一声，道：“我自小出生便被人说克死了我娘，爹爹不理我，兄弟姊妹们欺负我。他们都说我是煞星，只会克死我身边的人。看来，我果然是。”
“太子妃！您快别这么说！”环玉赶快打断她。“能服侍您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从来没有人向您对奴婢一样关心过。都是奴婢不好，惹您伤心了。”
端落儿摇摇头，神色凄楚，道：“环玉，我虽什么都做不了，可心里都明白。在这宫中，跟了一个好主子便是最大的福气。像我这样失宠的人，纵使是太子妃，也没什么用处，只会连累得你日日遭人欺负。我并非不想为你出头，却也为了自己的一份私心，我不愿也不会去与那些不值得之人使尽心机。原本只想在宫中平淡度日，却不料如此隐忍还是躲不开这些，今日还连累到了你。”
“我已想好了，与其在此处任人凌辱、熬日头，倒不如寻个机会出宫，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我明日便去和母后说去慈云庵住些时日，我会将你托付给母后，相信她会答应的。到时你勤快些，若得了她的喜欢，你就留在母后那里，那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环玉拼命摇头道：“奴婢不要去皇后那里。太子妃去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太子妃以前说过三年后会让奴婢回家探亲，奴婢就守在您身边等着您兑现。只要奴婢在宫中，就只伺候太子妃一人！”
-
太子妃平时除了请安极少主动到凤昭宫来。皇后听闻太子妃前来，猜想她定是听到了端王出家的消息。
皇后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本想等明日请安后再单独告知她，此刻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却不想太子妃竟然提出了要去城郊的慈云庵守皇陵。
皇后愕然道：“你说你想去守皇陵？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端落儿恭声道：“是，臣妾知道祖上有训，太子成家立室后当训诫筹祖，妃可代之。太子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今日日为朝政奔忙，怕是难以得了空闲，倒不如由臣妾代劳。”
“有这规矩是不假，可是……，”皇后欲言又止，为防止新婚燕尔感情疏离，这规矩历来都是在大婚一年后执行，而且都是太子和太子妃同去。
如今端落儿和太子结婚也不足两个月，会不会她是因为端王出家一事，一时间乱了心神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落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父王的事情？”见她点头，皇后又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才要去守灵的吗？你要知道，即使你去了，也是见不到你父王的。我听皇上说端王爷心意坚决，并非在慈云庵附近的皇家寺庙出家。剃度之处是一偏远的寺庙，你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
“母后，臣妾已经想好了，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得知父王出家一事更使臣妾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召唤。还望母后恩准。”
“你先起来，坐过来。”皇后搀过端落儿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问道，“那这件事情，你可和太子商量过？”
“还没有。不过，太子应该不会反对的，所以臣妾想先请了母后的意思。”
皇后眉头微蹙，道：“落儿，你跟和我说实话，你和太子之间究竟怎么样？他对你还是不理不睬吗？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要走的？可你要清楚，你这一走非但不会让太子对你更多注意，这分开的时间一长恐怕会对你更加不利的。”
“多谢母后教诲。”端落儿心中酸涩又起，平静的表情僵了一下，却立刻遮掩住了自己的难过。“其实臣妾也有私心，想必母后也知道臣妾曾经在庵中住过多年。臣妾已经习惯了清净的环境，在深宫大院之内反而难以适应。如今听说这守皇陵之人要在陵旁的慈云庵居住，便想再能去续一下佛缘，如此而已。”
端落儿的表情皇后全都看在眼里，却无法说破。
皇上本想能弥补对她娘的亏欠，却不料她和太子之间竟然这么不合，当初可真是乱点鸳鸯谱了。
早知如此，将端落儿指给致霄，该多美满……
皇后自知这念头荒唐，目光又落回了端落儿身上。她一直是那么清瘦。如此德貌兼备又招人怜爱的女子，太子为何就是不知珍惜呢？
也难得这个孩子竟如此能忍。
太子对端落儿的冷淡她当然知道，只是太子自小便极有主意，且在此事上的态度异常倔强，实在出乎皇后的意料，她之前不敢多插手，不过现在她真的忍不住要管一下了。说不定说服了太子，还能劝端落儿留下来。
皇后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本宫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还不能先应了你。这事，本宫还是要先问一下皇上和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