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十二年,一个注定了不平常的一年,如果后来人回顾,会觉得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这一年三月,群臣纷纷进表,三十六郡纷纷献上天赐祥瑞,经过三劝三辞的把戏,大将军王、皇亚父——司马炎进位皇帝。
时年改元天寿,国号晋,史称北晋武帝的司马炎,可谓是志得意满,经历了司马家三代人的更替,终于结束了战乱,成就了帝王功业。
同年,在中土神州的长江中下游,一个叫卫城的地方,这里荒草丛生,数百里不闻鸡犬,野狼四下游荡,追逐行路客商撕咬,时间久了,过路的行商纷纷改走它途,于是更加荒废,竟成为一片无人区。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有处叫做谷子地的,这里藏着几户人家,偶尔冒起点点炊烟,显露出来人类生存的痕迹。
谷子地这里建了好多黄土夯造的土房子,房顶上都是拿江里的水草搭成的,黄土墙、灰青色的屋顶,与四下荒凉很是违和。
一间间房子都禁闭门窗,整个村落都没有人活动的样子,时不时地远方就传了阵阵狼叫,仿佛这里就是一片死地唯一的生息。
在这些钉死门窗的房间里,多的一二十个人,少的也有七八个,都像睡死过去一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样。
如果有人可以从天上透视,就能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聚集着一千多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躺在屋里,莫不彰显惊奇诡异。
在最靠近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想比起其他房间,这里要整洁、干净许多,地上铺的都是干茅草,墙上的两扇窗户都开着。
更特别的是,这间房间里只有三个男孩,其中一个穿着长袖白衣,在这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与四下的污秽相比,很是有些刺眼。
一袭白衣袅袅婷婷,仿佛是月中的仙子,傲世独立,那么的与众不同,明明是个男孩,眉眼唇角之间,都带着三、五分的阴柔,活脱脱一个男生女相。
这孩子叫楚麒麟,小名铁柱,今年十三岁,本是京都贵妃班主的幼子,被仇家拐骗到这里,囚禁关押已经有三年了。
地上躺着两个,一个浑身伤痕,都是被硬鞭子沾凉水抽的,躺在稻草堆里抽泣,时不时疼的哼哼两声。
这人叫铁石头,今年十六岁,长的身材匀称,皮肤略微有些黑,四方大脸,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这人是在卫城码头渡口下船时,跟家人失散被哄骗到了这里,几次三番吵闹,被管事发狠抽了鞭子,打的皮开肉绽关了回来。
另外一个躺在稻草里昏睡,从昨天开始高烧不退,人都开始说起胡话,可惜嗓子沙哑难听,嘴又含糊不清,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眼看着是有出气、没进气,说不得那一会就直接嗝屁了,就是可怜了一张小脸蛋了,长的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斯斯文文的富贵公子哥儿。
这人叫牛文章,今年十五岁,是九江郡庐山牛家的独子,家里广有田产,是远近闻名的富户。
牛文章还有个小名叫十三娘,只因为上头有十二个姐姐,到了他这里终于生了儿子,老父母担心他活不成,自小就不敢当儿子养。
早年间不只名叫十三娘,还留长发梳女头,穿裙子戴绢花,行走坐卧无不是比着姐姐们来的。
也就是八年前,一次意外落水,醒来后就彻底改了秉性,绞了长发不扎头,也不在整日里穿女裙,改名叫文章,整日里读书为乐。
家人父母都要被活活骇死,唯恐这一根独苗夭折,就给送到山上梵教寺院,按着规矩当了跳墙小和尚,不剃头日后也能娶媳妇。
前些日子,被家里的恶仆联合贼人强喂了哑药,绑架起来,意图勒索敲诈,不想恶仆嗜赌成性,在赌场突然转运,赢了一大笔钱。
恶仆与贼人因钱起了争执,被贼人怒砍了脑袋,裹挟着牛文章上了一条水船,转卖到了卫城谷子地这里。
这谷子地是卫城这片无人区,专门贩卖少男少女的贼居,藏匿着周边县,拐卖而来的许多少男、少女。
这片看似荒凉的无人区,其中暗藏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类似谷子地这样的地方,有的贩卖来自巴蜀的僚人,有的囚禁着苗疆的蛮人。
甚至是来自身毒的昆仑奴,他们不同与中土各族,浑身漆黑,头发卷曲,眼睛也不是黑色,是浅棕色,大大的易于常人。
市面上一个昆仑奴价值十金,可比三个苗疆蛮奴、五各蜀中僚人,是一等一的贵重奴仆。
在这片无人区也只有野鬼岭,有做昆仑奴生意,相比起野鬼岭来说,谷子地只能说不入流的小角色。
在这众多贩卖人口的势力中,也是垫底的货色,只能朝自己的同族、周边各县下手,时长被“人市”的同行耻笑。
牛文章所在的房间,此时的他喉咙发炎、脖子肿大,浑身感觉发冷,确又高烧不退,人已经烧迷糊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年,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家奴绑架,甚至是卖给人贩子。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一觉醒来,变成一个叫牛文章的孩子,乃至是来到一处神话世界——中土。
这里就像华夏世界的大锅烩,时间上还是华夏历史的西晋初年,两个月前,一个跟西晋开国皇帝同名同姓的人登基坐殿,改国号北晋。
就像西晋、北晋一样,很多相似之处,也有很多不同,比如,华夏明清时代才有的漕帮,在中土世界旧汉时代就有了,名字也叫漕帮。
同样的,中土世界也有儒、释、道,乃至是三教九流,只不过,儒家尊奉的人不在叫孔子,而是文祖。
也没有出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反而跟替他八家相互合作,统一在官学招收门徒,因此被世人称作文道九家。
释教并非没了踪影,也有个相仿的梵教,也是光头和尚,也修建寺庙,同样供奉满头花卷的大脑袋,只不过名字不叫释迦摩尼,而是叫龙迦祖师。
这位龙迦祖师也不来自印度,而是西海大雪山,参悟无上大道,待其传下般若、真如两大法脉后,当场坐化而逝,因此经常被民间戏称一闪祖师。
后来门下弟子背负经书,在中土兴建寺院传播教义,香火十分兴旺,牛文章都去做过跳墙和尚。
同样的,道教也是有的,只不过跟华夏世界大相径庭,中土世界的道教,不是远在海外,就是藏身在名山大川,多存身人迹罕至的地方,为此民间百姓经常混淆,分辨不清文脉道家跟修仙道教的区别。
牛文章开始很是无法适应,特别是中土世界乃是一处神话世界,山河土地大小河流都有神灵,乃至是厕所都有后帝、紫姑两位厕所神。
各地神庙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根据尊奉不同的神灵,修建各自的庙宇,无论是大庙、小庙,天神、鬼神、香火神,都可由庙祝祭祀,借用神力施展法术。
像什么点石成金,化水为油,都是普通转换法术,只要神力足够,都可维持几百年、几千年不变,可惜像变钱这种事,就触犯了财神的禁忌,少有庙祝敢这么干的。
牛文章整整适应了八年,小心谨慎的种田,默默的等待自己的金手指、系统或者随身老爷爷。
可以一直等了八年,屁都没等到一个,最终犹豫要不要选择一家神庙,虽说不能像仙人那样潇洒,也可以活个二三百年。
或者是听从父亲的意见,考入官学,学习文道九家的一家,凭借华夏世界的知识,研究经学,或许能够开窍,踏入文修之路。
若是考不进官学,还可以花钱去武馆学拳,武道与文道相当,乃是武祖创立,也有个武道七脉。
武道不同与文道需要钻研经义,领悟其中的微言大义,也不必像仙道那样,需要爬山涉水,求取修行,还要自身具备资质。
武道只要能吃苦,蠢人可以练得,像铁布衫金钟罩一类,聪明人反而有些吃亏,大都易学难精,反倒不比蠢人踏实。
可惜牛文章是个懒人,最不耐吃苦,八年时间,只学了一门七镗拳,还是三脚猫功夫,不入流的花架子。
现在想来,他是真后悔,如果当初把七镗拳学好,能不至于被人绑架,强灌哑药,又被卖到人市谷子地来。
牛文章烧的严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从身体里动摇,身上一个劲的发飘,仿佛是灵魂离体的模样。
牛文章意识有些恍惚,同时也有些清醒,灵魂的动摇,暂时摆脱身体的困扰,一下子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灵魂如果从身体离开,那他可就变成鬼了,通俗来说就是死了。
中土世界可以断胳膊断腿,甚至是瞎眼瘸腿都没有问题,只要还有一口气没死,坚持到你信奉的庙宇,自有庙祝施法救治。
如果是灵魂离体,肉身死亡,哪怕是神灵也不救治不得,就像不可以变钱,生老病死乃是天地根本,谁也不能插手阻止,更何况改变。
想到这里,牛文章强忍着挣扎,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必须保证灵魂不动摇。
挣扎中的牛文章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猛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吸声仿佛就像破木风箱。
“我没死,没死……”牛文章沙哑的嗓子震荡着,极用力的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