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小莲脸色不好,王彪顿时有些茫然。
“啊?给狱卒啊!为了你姨母和舅舅们不受罪,我托狱卒给他们送些可口的饭菜,这不打点银子哪成?”
“……”无语半晌,陈小莲忍不住苦笑道:“姨丈,早在姨母他们下大牢的第一天,我就拜托县令夫人关照了一下大牢那边,就算你不给狱卒打点银子,他们也不敢亏待姨母啊!”
“啥?”王彪顿时惊呆了,呢喃道:“那我这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可不就是白花了,你送上门的银子,那些狱卒哪里有不收的道理?他们可不会告诉你县令夫人已经关照过了!”陈小莲摇了摇头。
王彪的脸顿时黑了:“可恶,我足足给那些狱卒打点了十几两银子,他们……他们也太黑了!你之前说的时候,我以为县令夫人只是关照不让大牢里的人对他们用刑。”
这下,陈小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十几两银子对于县城的商户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做豆腐营生的王家来说,是一笔真正的巨款,就这么扔出去,一点水花都没见着,姨丈不心疼才怪了。
倒是王锦儿拽了拽自家亲爹的袖子,说:“爹,只要娘亲舅舅们没事,银子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就当咱们花钱买了个平安。”
王彪忍不住口中发苦:“锦儿啊,咱们这平安可不是花钱买回来的,都是仰仗莲姐儿,这钱要花也应该花在莲姐儿身上,平白无故被那些狱卒坑了去,爹这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王锦儿撇撇嘴,“就算是不痛快,您还能去跟那些狱卒要回来?”
王彪:“……”
这当然是要不回来了!
银子进了那些人的口袋,岂有退还回来的道理?
“俗话说的好,大灾之后必有大福,所幸只是损失一些钱财,倒也不是大事!”陈小莲见事已至此,只能出言安慰王彪。
王彪见陈小莲说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颓丧地点点头。
倒是王锦儿,知道自家娘亲和舅舅们明日便能放出来,顿时胃口大开。
她将碗往前推了推,脆声道:“莲姐儿,我还没吃饱,这肉丸汤可还有!”
王彪:“……”
闺女这么能吃,怕是不太好吧?
不过……
“莲丫头,我也还没吃饱,再来一碗可还有?”
“有,这个必须有!”
第二日。
陈小莲和王家父女三人起了个大早,开始忙活着洗尘宴需要准备的菜式。
食材都是黑娃昨日买好的,一些需要提前处理的类似肉丸之类的王锦儿和黑娃昨天下午也都准备妥当,今日只消将汤类这些提前炖上,等梁氏三姐弟回来,再临时炒菜,也完全来得及。
正忙碌着,王锦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爹,你可准备好了火盆?”
“火盆?准备这个作甚?”王彪挠了挠自己的头,颇为不解自家闺女为何会来这么一出。
王锦儿咬牙跺脚:“爹,娘亲和舅舅们从大牢里出来,当然要去去晦气啊!我以前听娘说过,这跨火盆是旧礼,寓意着趋吉避凶,变祸为福,这火能烧掉一切晦气,娘亲回来了肯定也想跨火盆呢!”
“啊?”王彪一听,顿时有些着急,“没有啊,我都没听你娘说过这个旧礼,咱们村里面以前也没人下过大牢,我也不知道啊!那个……丫头你别着急,我去找黑娃要个铁盆,给里面放点木炭先烧着,一会儿我就先去大牢外头等你娘,待回来了刚好跨个火盆去晦气!”
说着,王彪便去找黑娃弄火盆去了。
陈小莲见状,不免摇头笑了笑,倒是没有阻止。
这既然是旧礼,遵循一下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念想而已。
王锦儿咬了咬唇,慢吞吞地磨蹭到陈小莲身边。
说:“莲姐儿,我还没有……还有谢谢你呢!”
诧异看了王锦儿一眼,说:“你我两家是干亲,用不着说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的!”王锦儿急忙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也不敢去找别人说项,只能等着哭着,啥都干不了,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莲姐儿,我是真心想要谢谢你!”
“好,谢谢我收到了,你该干嘛干嘛去!”陈小莲继续手中的活计,浑然不在意地道。
见陈小莲如此表现,王锦儿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这话她酝酿了很久,可没想到说出来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一点力度都没有。
莲姐儿她,真的不在意?
其实啊!
陈小莲还真的没在意过,在她看来只要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去邀功也不会觉得自己多能耐。
毕竟,王家出事她帮忙,在她眼中就是应该做的。
将炖着鸡汤的砂锅盖子掀开,陈小莲看了看汤头的颜色,将党参红枣之类的温补材料扔进去,这才将盖子盖上。
在抬头的瞬间,陈小莲撞进了王锦儿含着泪花的眸子,不由微微怔愣。
良久,她横眉道:“王锦儿,你是不是很闲?你要是很闲的话就把那几个土豆削皮切丝,一会儿我准备做个酸辣土豆丝。”
此言一出,王锦儿眼中的泪意瞬间逼了回去,转身忙碌去了。
陈小莲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心中很是无语。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又过了一阵,那边传来“哒哒”的切菜声,陈小莲放眼望去,只见王锦儿将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还是粗细不均匀的那种。
为了避免浪费一道菜,陈小莲默默走了过去,说:“锦儿啊,照你这么切下去,我这土豆丝也不用炒了!还是让我来吧,你去接一盆水,一会儿要泡土豆丝去淀粉!”
王锦儿一愣,心中有些难受。
她真没用,连个丝都切不好。
脸上闪过羞愧,王锦儿默默退到一边接水去了。
等接了一小盆水后,王锦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淀粉……是什么鬼?
不等王锦儿说什么,陈小莲手起刀落“哒哒哒”地切着土豆丝,不多时便在王锦儿崇拜却又自弃的目光中切好了。
将土豆丝揽进水里泡着,陈小莲又环视了一圈,发现配菜已经全部准备妥当,这才终于闲了下来。
一闲下来,陈小莲便发觉到王锦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她无奈叹息一声。
说:“锦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王锦儿似是没想到陈小莲会这么直白,怔愣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拎了两个小马扎过来,陈小莲以眼神示意王锦儿坐下,那架势似是要跟王锦儿促膝长谈。
王锦儿犹豫半晌,这才坐在陈小莲的对面。
说:“莲姐儿,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这不是很明显么?
陈小莲凉凉道:“锦儿,你从前性子与姨母差不多,都是风风火火藏不住事的泼辣性子,怎么如今经了这场祸事,反倒让你畏首畏尾把自己给丢了呢?
把自己……丢了?
王锦儿眨巴着眼睛,似是听不懂陈小莲在说什么。
”你就是你,你这样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成为别人?你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六神无主也很正常,只要你以后做的比这次好,就算是成长了!”
“可是……你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我跟你能一样吗?你在咱们村儿打小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而我呢?自小就挨打挨骂被人嫌弃,还死过一次,我的经历与你不同,再坏的我都经历过了,如今的情况只要不死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我经历不同想法不同,你不必苛求自己。”
“我……”
王锦儿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莲姐儿从前的经历,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
她在老陈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她如今应该是……无所畏惧了吧?
那她当初去县衙找县令夫人,又是抱着什么心情呢?
此时如果王锦儿问出口,陈小莲肯定不好意思告诉她,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什么必死之志啊义无反顾啊都跟她不搭边,她只是觉得事有可为,并且成功的几率很大才去县衙求见县令夫人。
她啊!
很不喜欢事情失控,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不管是当初的锦福楼,还是如今的文松之死,基本上发展轨迹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并无太大偏差。
也不对,这次的事情还是稍有偏差的。
她本以为最后能拉文姨娘下马,将她彻底揭露出来,没想到她的丫鬟小雨是个忠仆,愣是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还顺便将文姨娘的奸夫郑勇扯下水,为文姨娘扫清障碍。
坏的时候心狠手辣,忠的时候至情至性。
这个丫鬟,倒是让她升起了几分好奇心,不过好奇归好奇,就跟当初的锦福楼管事朱全一样,她不会露面去见她。
毕竟,落水狗还有必要再痛打么?
就在陈小莲准备拍拍王锦儿的肩膀,结束这场不是太有意义的安慰时,黑娃匆匆闯入后厨。
说:“师傅,王家夫人和舅老爷回来了,这会儿快到了!”
“什么?”王锦儿惊喜地站起身来,带倒了坐着的小马扎,发出“哐当”一声响。
紧接着,她身轻如燕地蹿了出去,尚且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一扫颓丧郁结,布满了喜色,如同天光乍晴,一切阴云尽皆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