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嬷嬷一事,迎雪已十日余没有见到夫君。夫君因头疼之由,饮食起居皆在自己书房里,只是一日三餐,有人给他送去,迎雪跟他的唯一交集,便是那送饭之人吧。
迎雪每次落寞的看着送饭的婢女走去书房的背影,自己却连踏入那个院子的机会都没有,她去寻过夫君两次,皆是以夫君不舒服,夫君在休息唐突她,她知道,夫君在刻意回避她。
“夫人,我们走吧。”这是第三次,在夫君的书院外苦等,第三次,看见婢女进去,又拿着吃完的碗筷出来。莫儿看不过去,自家娇养着的小姐,如今因为嫁入这王府,又大概不知何时得罪了皇子,而整日伤心,茶饭不思。
本来新婚夫妇,就没有分房的道理,夫人一进来,皇子如此避嫌,不但分房睡,现在是见也不见皇妃了,莫儿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夫人年纪尚小,他看着夫人的整颗心都扑在了皇子身上,到头来一场空,落寞的眼神,谁看了都会怜惜的。
况且,况且这下人间,也纷纷传开,许是皇子本就不喜欢这个小皇妃,才借着和嬷嬷吵架之名,刻意不见皇妃的。下人偷传的话,莫儿每每只是听了,断不会让夫人做主,明知道夫人是会伤心的,这些话还是自己听了就罢了,现在看见夫人遥望书房时的北影,莫儿实在是不忍心,催促着迎雪快些离开,天凉了,这儿靠山,风大。
那晚,迎雪很早就睡了,莫儿给她整好了被子,关好了窗户,出门前还轻叹了一声,声音不大,正好被迎雪听见,原来外人看来,她也是如此的可悲。
她尽力想睡着,只是外面的风刮的太大了,也许是因为莫儿没有把窗户关紧,风太大了迷了眼睛,要不然怎么会闭着眼睛还流泪呢?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迎雪直起身,将上半身靠在双膝上,脸朝下,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掉落。
夫君定是生她的气了,因为她和嬷嬷起了冲突,她多想问问该不该道歉?可是夫君连自己的面都不见。
迎雪突然想起原来听的话本,女主都是这么卑微的,小心的爱一个人,照顾他的所有冷暖,独独忽略了自己的难受。她也很难受啊,那晚嬷嬷推开她的手,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她都还记着呢,没有人安慰她,还平白无故受了冷落,她竟然第一时间还是想着怎么给夫君,给嬷嬷道歉?
迎雪自嘲了一声,原先听话本,她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的,这世间情爱有那么刻骨,把自己都给迷了心智,甘愿赴死?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有些话本女主的模子。
或许夫君根本就不喜欢她,喜欢一个人不会这么十多天不闻不问的,不会不照顾她的感受刻意回避她,可能还有些讨厌,她总觉得,夫君身上,有股同龄人难有的老成,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极收礼,极懂分寸,极冷静,或许,他是不喜欢那么聒噪的自己,想借着此事与自己划清界限。
想到这里,迎雪觉得,她何必再执念下去?但是为什么,无论自己怎么开解自己,她还是很难受,一想到夫君讨厌自己,她就更难受,原来,他是觉得夫君不喜欢自己,她才努力争取,想要得到夫君的欢心,想时刻陪在他的身边,让她逐渐融入夫君的生活,让夫君时刻能将她看在眼里,她有那个时间,有那个耐心,让夫君慢慢接受自己,但,如果他讨厌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惹人讨厌的。
寒冬入骨,迎雪就一件单衣蜷在那里,但许是因为太难受了,身上的寒冷她全然感觉不到,再次躺下时,背后都是冰冷的。
前一天晚上哭的太伤心了,迎雪竟一觉睡了许久,是门外传来不小的谈话声,迎雪才略微醒过来一些,却也是迷迷糊糊。
迷糊中听到,似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什么门外的。
莫儿声音稍大些,似乎在抱怨些什么,说完,也就推门进来了。
“夫人,旭璟来了,在门外等着夫人呢,夫人看,现在可起吗?”莫儿轻推迎雪。迎雪顿时睁大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早已预感的不安,还是来了吗?
她披了件厚衣服,慌忙下床去,还因为起的太快了,眼前虚了一阵,差点倒下。推门看,原来外面谈话的男子是子都。
许久没有见到子都了,看他的脸竟有一丝陌生。
莫儿扶着她,向大门走去。
大门外,熟悉的背影就那样淡漠的立在那里,风卷动了他的衣裳,淡白色的衣裳轻摆着,这个风度翩翩的,她梦中多次想抓住的背影。
她咬了咬下嘴唇,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松一松肩膀,向大门外走去。
大门外,旭璟站在静静站在外面,袖子上,别了一块白布。
旭璟看见她走来,脸上有一瞬的惊讶,就这样定定着看着她渐近的身影,这个,是他原来口中的哥哥吗?穿着藕色衣裙,披着头发的哥哥?
旭璟回过神,看见来人,鞠了一躬,他弓着腰,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谢谢姐姐一直以来的照顾,昨晚婆婆已经安静的走了。”
“节哀,后世可有办好?”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相,却在努力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安慰面前的孩子,“你是乖孩子,婆婆舍不得你,定会保佑你的。”
她知道,此时的话,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自己七岁那年,也体会过,多么撕心裂肺,只有感同身受,才会明白,才会疼惜,她多想上去,给这个强装镇定的孩子一个拥抱。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旭璟回答。
“这些钱,你拿去,帮婆婆办个体面的葬礼。”迎雪递上刚刚出门记着要拿的钱袋,她不知钱袋里还有多少钱,但总之是够用了。
“千万不行,看大夫,已经花了哥…姐姐许多钱了,这个钱我绝对不能收。”旭璟心里当然明白,大夫不是那么容易跪着就请来的,每次诊疗都还不要钱,他最后一次塞钱给肖大夫时,肖大夫犹豫了好一阵。他说那位公子早就给了一笔不菲的诊疗费,这是那位公子绝对不让说的,他说出来,一来是不能收这昧良心的钱,二来,是告诉他,今后要好好报答这位公子。
“你还是知道了,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么一笔了,你收下,嗯…就当是你欠我的,今后一并还。”迎雪将钱袋强塞在旭璟手里,旭璟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跪下了。
“谢谢姐姐,旭璟铭记着这份恩情,有朝一日,定如数奉还。”
“快起来吧。”迎雪扶起他,用手擦去了他脸上的泪,“保存体力,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事情还得你办呢。”
昭和站在后面,看着面前的女子,内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也亏得你走了这么远,我吩咐马车将你送回去吧。”迎雪叫来莫儿。
“不用了,实在是太劳烦了,我走惯了。”旭璟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白纸包着的物件,“这是那位哥哥的笔。”
迎雪顺着方向,看到了昭和,许久未见的面庞,昭和也在看着他,眼神不知是何意。
“那支笔,就送给你了。”他顿了顿,“可知今后去哪?”
他还记得,他曾经对迎雪许诺过,让旭璟进王府做个书童?
“打算在武馆做个学徒。”
“可否愿意在这王府,做个书童,这样你每天都能读到书。”昭和果然记得。
“小人,有些愚蠢的大志,想要学武。”旭璟谢过了“只是这笔,太过贵重,小人实在不能收。”
“我会派夫子去你们村,这笔,就当是提醒你不要落了课业了。”
旭璟握着笔,不知该如何回应,看着两人转身的背影,内心坚定了信念,要让自己强大,有朝一日,能够报恩。
迎雪突然回头,发丝还黏在她的脸上。
“旭璟,帮我谢谢婆婆,婆婆的饺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迎雪随即快速回头看向地面,怎么能让面前伤心的人发现,自己也在落泪呢。
左手侧,一个身影靠近,递给了她一张帕子。
“谢谢。”她看向旁边的昭和,拿了帕子,也没有多做停留,她不擅长,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给别人看,昨日哭够了,今天可不能再出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