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余市,鬼斧神差搬的下起了暴雨,像是在迎接夏天的到来和新的故事降临。
“柳医生。”柳南陌正喝着咖啡,护士长走进办公室。“林艾按键说找你,好像挺急的,你过去看看吧。”
“好,我马上过去。”柳南陌应下后,放下咖啡走到病房。
推开门刚一进去,便看见林艾床上鼓鼓的一大坨白色不明物。
柳南陌拍了拍,林艾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柳南陌帮她理了理头发,问道:“你没事吧?”
林艾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你可以......在这儿......陪我吗?我怕......我怕打雷......”
柳南陌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包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林艾:“好啊。”
而后,安抚林艾躺好,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她。
“你知道吗?”不知过了多久,林艾才开口,“我真的特别讨厌医院,医生。也......特别害怕手术台。”
“为什么?”柳南陌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爸爸,就是在医院去世的。”林艾说着,顿了顿,“我爸做生意的,常年在外应酬,胃就给搞出了问题了,住了院,医生说要做手术,割掉坏的那部分。结果......结果我爸.......就真的躺在了手术台.......就没下来......”林艾说着,伸手擦去眼睛不争气,而留下来的眼泪,接着说:“之后,我妈带着我改嫁,嫁给了一个能给我们更好生活的人。但是,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爸的死亡,不接受我妈的决定,不接受这个新的家庭,不接受我妈肚子了的孩子。”
“所以,我叛逆,不听她的话,随意挥霍那个男人给我的钱。”林艾说着自嘲的笑了一下,“所以就把自己搞到这儿来了。我不喜欢这儿,也讨厌医生,所以才老和他们对着干。但我怕死。我怕......我怕我死后,我妈要是被欺负了,她都没法打回去。所以,当你说要送我上手术台的时候,我就怕了。”
柳南陌看着林艾:“对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才那么说。对不起。”
“没事。”林艾手一挥,将糖放进了嘴里,“我知道,你是要救我。不怪你。”
“你几岁啊?”柳南陌含笑问道。
“十三,马上十四了。”林艾诚实的回答。
“十四......”柳南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叹了口气,“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你得保密。”
见林艾点头答应后,柳南陌才开讲。
“从前,有个小女孩儿,出生在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父慈母爱。父亲认真工作,虽然很忙,但还是每天都尽量按时回家,陪妻子和女儿吃饭。小女孩儿的母亲烧得一手好菜,每天都会做好多好吃的。小女孩儿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幸福成长,无忧无虑。
“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天,小女孩的父亲突然,开始咳血,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小女孩儿的父亲,患了胃癌。
“小女孩儿的母亲,为了救她丈夫,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给女孩儿的父亲治病,把周围亲戚、朋友能借钱的都借了。但......老天还是残忍的夺走了女孩儿父亲的生命,打破了那个美好而幸福的家庭。
“后来,女孩儿的母亲不堪重负,为了还债,为了给女孩而更好的生活,她带着小女孩儿嫁进了一个同样丧偶,还带着一个大女孩儿一岁的男孩儿得有钱人家里。
“女孩儿也接受不了父亲的离世,她不接受母亲的决定,即使那家人对她再好,那个她名义上的哥哥对她多温柔、多优秀,她都无法接受。但是,她不能无理取闹,因为她的母亲,很爱她,她知道,如果她自己的无理取闹,伤的还是母亲的心。
“就这样,那个女孩儿住进了一个新的家庭。直到有一天,班上的同学说她......说她不要脸,拿着别人家的钱,吃着别人家的米,还心安理得。女孩儿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好逃避,她跑到教学楼后面的小巷子里,委屈的哭着。
“那件事,传到了高女孩一级的,女孩儿名义上的哥哥的耳朵里,哥哥很气愤,跑到女孩儿的班上责骂女孩儿的班主任,让女孩儿的班主任给个说法。哥哥知道女孩儿不想见到自己,便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跟着女孩儿从小到大的闺蜜,去找女孩儿。
“找到女孩儿而后,哥哥最好的朋友走到女孩儿身边,递给女孩儿一张纸巾,就说了一句话,却让女孩儿觉得,所有的阴霾都散开了。
“他说,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所有经历风雨留下来的,才是面向未来的。”柳南陌说着,鼻子一酸,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仿佛看到了白杨和自己,她笑了笑,昂着头,看着天花板,“那一年,女孩儿,十四岁。就这那一刻,在女孩儿最无助,最灰暗的时刻,那个男孩儿像一束光,照进了女孩的世界里。那一刻,女孩儿喜欢上了那个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很优秀,而女孩儿却很平凡。为了离男孩儿近一点,女孩儿拼命努力。女孩儿想学医,她想救更多的人,甚至是更多的家庭。很巧的是,那个女孩儿深爱的男孩儿,也想学医。所以,女孩儿拼命努力,考上男孩儿在的高中,男孩儿在的大学。”说到这儿,柳南陌顿了顿,看向林艾。“那个女孩儿现在过得很好,因为她有妈妈,有一个新的家庭,一个爱她的父亲和一个疼她的哥哥,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只是......那个女孩儿,没有勇气告诉那个男孩儿,她爱他,爱了十年。所以,现在的他们,没有走到一起。”
林艾听得有些入神,在柳南陌停了讲诉后,眨了眨眼睛,许久才开口:“那个女孩儿......是你?”
柳南陌微笑着点了点头。林艾又继续追问:“那个女孩是你,那男孩呢?女孩儿爱了十年的男孩是谁?”
柳南陌叹了口气:“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我给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不能因为父亲的死,就去憎恶,也不能因为母亲的决定,就去糟蹋你自己。当然,我不劝你也做名医生,这个职业确实没什么好的。辛苦,有时候连吃饭也没时间,读书的时间也长,每天都看些血淋淋的器官,看到想吐。但是,我喜欢这个职业,不仅是因为工资高,还因为当你看到一个又一个患者出院时脸上的笑容,心中那份自豪,手中摆着手术刀时,心中那份欣喜与激动。
“将来,你也会与上这样一份职业。那时候的你,就会懂得我现在的感受。不过前提是,你得够优秀,你才能选择你的所爱。那个男孩告诉我,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所有经历风雨留下来的,才是面向未来的。而我要告诉你的是,面向未来的你,一定要经历风雨。让那些风雨,成为你的洗礼。”说完后,柳南陌抬手摸了摸林艾的头,“你看,雨停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似乎一会儿就会有一束又一束的阳光透过云层,温暖大地。是啊,经历风雨后的树叶,总是更绿,花儿,总是更红,经历风雨后人啊,也要更坚强,更优秀才行。
柳南陌微笑着离开病房,她不知道,那一番话会引起林艾怎样的思考,她也没想到,自己藏了十年的秘密,就这么讲出来了,还是跟小女孩儿。
不过,讲出来,也没有这么难嘛。
是啊,每个人的心,都只有左手握拳的大小。很小,所以,它装不了多少东西,当然,也只装得下一个人,一个像柳南陌深爱的白杨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