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潮濕的山溪邊,月光映照在岩石上,清晨時分,只見兩個合而為一的影子。
「為什麼難過?」一個守門人多年未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個因後悔而含淚的聲音。
長生不老的泉水並沒有治好克勞絲的傷;所剩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克勞絲望著與她幾十年前記憶中那張同樣年輕的臉,確信他就是她多年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我不難過,我很高興。」守門人不想要移動克勞絲的傷處而令她更痛苦。他想強掩悲傷,但眼淚卻落在克勞絲的臉頰上。
超越肉體,終於再次相見的喜悅和悔恨,諷刺地湧入了他們這些年來按捺的情感之中。
「我們上次見面已是50年前了。」
克勞絲溫和的微笑證實了她的年齡。
「你和以前一樣漂亮。」守門人在她乾枯的眼中除了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克勞絲本能地急著想將臉藏起來,因為她為他看見她那難看的模樣感到難為情。她的羞慚令她帶著毫無尊嚴的自卑而低頭。一生的苦難已擊倒了曾經勇敢的靈魂。
「不要看!」克勞絲代表的應是一個年輕稚嫩的女孩,相形之下,與她皺紋滿佈的肌膚不相配。
「我已經見過妳的所有,你是唯一自以為可以對我隱瞞一切的傻瓜。」
守門人的安慰言語很難確定是真是假。但她知道她的限度。
看到克勞絲羞赧地躲開他,賀蘭懊悔不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悲傷都咽了下去。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你,因為我,不能說我是你曾經愛過的那個女人…」
守門人望進深水中的倒影,只看見一個膽小的怪物,只能靠著與他人妥協而生存。「而就我所成就的一切來說,我是醜陋的。」此刻,守門人對自己的批判可說默認了兩人的一致意見。
一陣沉默之後,克勞絲仍虛弱地保持清醒。
「你知道我別無選擇,只能讓你走,你知道我太年輕,太軟弱,因而沒有選擇留下你。」向守門人為自己的幼稚無能感到抱歉,是她多年來習練已久的自白。
「我不後悔。尤其是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寧願再受苦一次,也不願再也見不到你。謝謝你給了我人生目標和使命。」守門人的眼裡噙滿了淚水,因為他預計這重逢將很短暫。
克勞絲打斷他,同時覺得她的生命如同一根漏水的水管,滴滴答答。「這是我的錯,我有罪,但你卻為此受罰。」
「你說得對,我們當時太年輕,太軟弱,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但那是指若我們有的話。」守門人知道自己的私心使她不得安息。
「答應我照顧艾麗絲,她是一個有著不凡命運的特殊女孩。」克勞絲向他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賀蘭已泣不成聲,無法言語。
「還記得你以前給我講的那個故事嗎?賀蘭?克勞絲最後一次呼喚守門人的真名,同時望著兩人共同分享的那片天空。星星一如往常的閃耀著,月亮也是。星月永遠像她內心深處一樣不會改變。「再和我說一次。」
賀蘭說話已有些吃力;他結結巴巴地說著話,淚水令他的嘴嘗到苦澀。「從前,有兩個相愛的人,他們彼此發誓即使死也不分開。他們偷了神的不滅之水,被抓了個正著,並受到懲罰,變成了黑夜裡的星星,只能在太陽下山後才能看到彼此。」
寒冷的晨風中,克勞絲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黎明之光將所有黑暗的記憶抹去,帶來新開始的可能。
「你才是那個真正完成神訓的人。」守門人慢慢地俯下身去親吻她緊閉的眼瞼;他朝天空昂著頭,為自己所被賦予的新義意而自豪於天地。
「再見了,克勞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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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一個接一個地在這高地邊緣的寧靜的村莊裡上演。
雖然偶爾需要祭典來防止惡魔多年來覬覦這片土地,但這種程度的火災並沒有被記錄下來。
一些人認為火災是因被公開處決惡獸所做的報復;一些人則將此歸咎於那個飛過村子上空的人。
所有的猜測都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可佐證,只剩謠言在當地廣為流傳。
「沒發現獄獸詭計,是我的錯。我們的身份因極私人的行為而在獄獸面前曝了光。」觀大師意識到,這頭獄獸在襲擊災民營之前,就有利用馮為誘餌的意圖。活動中心的大火只是他們用以逼出守門人的手段。
「當時我幾乎失去意識,我確實看到了一個男人,但他不可能是『浪人』。這個男人和我的年齡差不多。」艾麗絲把她在火災中所看到的一切告訴觀大師時,心裡還有些存疑。
「誰能帶走克勞絲呢?」觀大師知道「浪人」是唯一可能的人選。「但守門人應該至少80歲了,艾莉絲見到的不太可能是『浪人』」。觀大師心想。
「我相信我以前見過他,他的舉止我感到很熟悉。」艾麗絲知道,如果她再走近一點,就會認出這個人來。
但當時她只想盡快找到她的朋友。對於鳳和克勞絲為了保護她而使自己身陷險境,她感到很內疚。而她卻無力保護她們。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準備『她』將隨時來訪。你的朋友馮已經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觀大師預計自己的能耐至多只能自保,而他最擔心的是艾麗絲。「現在幫我一起收拾行李吧,如果惡靈這幾天內沒來的話,那就有可能不會來了。只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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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另一個風雨交加的下午,在這片南方土地上,雨季在夏天。
城市的盆地地形,含納了大量的水氣,水氣升為飽含水氣的雲,最後雷電交加,降下傾盆大雨。
在城市中人口較少的地方,雜草叢生,樹林雜亂,這裡大多住著數無家可歸和靈魂墮落之人。
在墮落靈魂和獄獸佔領這塊土地為樂之前,這裡的土地建物原屬高價房產,直到沒有生靈繼續願意待在這裡,原本曾經美侖美奐的大廈現已成了廢棄的垃圾場。
在這片土地上最荒涼的角落裡,只見一隻蛇身馬頭的怪物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血滴在骯髒的的地上;一個經常來這裡的流浪漢發現了牠。
「這景象真是太恐怖了。」一位奉命前往犯罪現場的調查員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景象。
「這肯定是某種惡靈信眾病態的崇拜儀式,這實在太噁心了。」負責此案的警官一到犯罪現場就吐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馬,牠是來自地獄的惡魔領主。馬面,也是「牛頭」的兄弟。這位流浪漢說出了他所聽聞過的地獄怪物的故事。
「無稽之談。有人把那個馬頭弄來了這裡。我今晚大概要做惡夢了。」警官要求清理現場。
正當這隻可怖生物的恐怖遺骸即將送去做更多的驗屍流程時,一名穿著入時的年輕女孩站在空曠的高速公路中間,擋住了巡邏隊的去路。
正當員警們認為遇到了瘋子時,一陣槍響嚇了他們一跳。當他們意識到所有在他們後面其他車中的警員都互相用自己的配槍牽制著彼此時,他們知道自己遇到了某種邪惡的東西。警官們被嚇壞了,面對這如幽靈般原本還有點距離的女孩瞬間接近,他們嚇呆了且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能在這裡找到你。牛頭!」高速公路中間,一陣低沉如號角般的聲音響起,正是守門人。
「守門人!我將用這些人的命來抵償你對我哥哥做的事。我將一個一個殺掉他們!」那個女人掐住一位警員的脖子將之從車中拖出舉起,語帶威脅的大喊。
「這不過是個開始,復仇怒火不過是你葬禮的前奏。」守門人低沉如號角般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像鼓聲一般,但聲音的來源方位依舊無法確認。
「所以是你殺了我的主人約爾穆克。」牛頭的聲音開始轉為恐懼。
「是我殺了你的主人,還有你的兄弟。我甚至用你大哥的頭顱作餌引你出來。」浪人如鼓般的聲音迴盪在深夜空曠的高速公路上。「現在輪到你了。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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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即將前來的獄獸,艾麗絲和觀大師已準備了多日的法器嚴陣以待。
這塊岩石的每個角落都放置了佛像和蠟燭,這是當地農民允許兩人暫時安置之處。
當觀大師幾乎整個下午都在都在冥想,艾麗絲則拼命想和家中取得聯繫,但依舊斷線,徒勞無功。
不須警告,觀大師從他的冥想中驚醒,一陣疾風將整室的蠟燭瞬間吹熄,僅有一支未熄滅。「一個擁有我從未見過的強大力量的人就在附近;他們就在這裡。」
「報上名前先現身!」觀大師在昏暗的房間裡喊道,為保護艾麗絲,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不必憂心,獄獸牛頭已降。」一個年輕人一手拿著一個浸滿血的麻袋,一手抱著一個年輕的姑娘,走進了封印的房間,毫不費力。
這如入無人之境的態勢令觀大師和艾麗絲都大吃一驚,他們認出這個陌生男子臂彎裡失去知覺的女孩,是馮。
「你是守門人,就是那個被他們稱為『浪人』的人?克勞絲呢?」觀大師追問著,想確認來人的身分。
年輕人把血淋淋的袋子遞給他時,沒有回答;「我將帶她回家,就這樣。」
「我哪裡也不去,把馮留下。」艾莉絲被這年輕男子的霸道給激怒了。她不必屈服於任何人。
「妳沒得選!」年輕人抓住艾麗絲的胳膊,同時吹滅了最後一支蠟燭。
當視線終於適應房內的黑暗,兩個年輕女孩和年輕男子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觀大師打開血淋淋的袋子,發現至少有十個被斬首的怪物頭顱,這下地獄各界的惡魔領主全都聚首了,只是非他們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