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命这一脚动静下去,好生将屋内坐成一团围在酒桌上,喝酒听曲的几人给吓了一跳。
特别是户部尚书方钱方大人的嫡二子方仕壬,整个人吓得从酒桌上,直接躲到了酒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像是知道了弄出这番动静的来者是谁了。
楚天宇,也就是前文所提及的丞相府的嫡三公子,这会正坐在酒桌边上,闻此动静,清秀出尘的面容上,瞬间浮现出几分烦躁之色来,但好像是顾及到什么,他立即缓了缓面色,微微一笑,仍是一副清秀出尘的儒雅模样。
其他几位纨绔子弟的反应与楚天宇不同,纷纷带着扫兴的不满,放下手中的杯中之物,自酒桌上站起身来,相互看了一眼,还未看毕,发现自己身边愕然少了一人,顿生疑惑。
“方仕壬呢?你们有看到方仕壬吗?”其中一个身着紫衣的纨绔子弟红着脸,对他的几个玩得比较来的兄弟开口问道。
“刚才我还看到他在这里,怎么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另外一个衣着蓝衣的纨绔子弟目光扫了扫四周,唯独没有将目光扫向酒桌下的他,一脸纳闷的回道。
被“点名”的方仕壬躲在酒桌下,瑟瑟发抖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敢吭声,弄出半点动静来,生怕他这一动,就把夙命这个恶魔给招来了。
一定是他,安侯君世子夙命,他就是一个魔鬼,活生生的魔鬼,揍人狠,下手也狠,当初,他便被夙命揍得差点没从榻上起来。
一条命差点揍了半条去,如今他只要听到夙命这两个字,便吓得浑身发抖,更何况是看到夙命这个人,他怕是躲都快来不及躲。
楚天宇坐在酒桌边上,神色坦然不失风度的拿起放在他手边的玉酒壶,给自己缓缓的倒了一杯酒,薄凉的唇角微张了张,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想把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一个人身上。
带着他身上那不拘一格的世家风度,朗声开口道:“刚刚我不巧看到方公子一脸惊慌失措的躲在酒桌下,怕是刚刚门外的动静吓到方公子了。
前不久宇便听闻方公子,当街被安侯君世子揍了一顿,在家躺了好些天。
想来定是因安侯君世子之故,受不得如今这半点风吹草动了。
今日不过一聚消遣解闷,诸君莫要介怀,宇在此替方公子赔个不是。”说着,楚天宇便站起身来,对着这几位纨绔子弟行了一礼,清秀出尘的面容上满满的说不得假的歉意,倒是让那些文不文、武不武的纨绔子弟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公子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们怎么能真说邀请他们来清芙楼喝酒听曲的方仕壬他的不是?纵然这次聚会的兴致无端被门外的动静扰了,但他们对楚公子这个人,是满心的称赞与佩服。
知人知礼,对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们抱有相交之心,也不歧视他们,看低他们,还与他们做上了知交,楚公子真不愧是楚公子啊,不负京都第一才子之名。
对于方仕壬这个人为什么突然会躲在酒桌下不出来的行为,因为他们对楚天宇的称赞与佩服,早就抛之脑后。
也没有深思方仕壬为何如此的原因,仿佛忘了前不久,方仕壬当街被夙命揍了一顿的事。
或者说,没有人真的记得过这件事,所以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便在意料之外,顺其自然之中了。
隔着一道红纱帘子,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帘的红颜,看着那些纨绔子弟对楚天宇投去的敬仰佩服的目光,暗低下头的她,抱紧手中的琵琶,扯了扯唇,娇媚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讽意来。
楚天宇,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劣虚伪啊。
一番虚伪腔调,将自己置于道德的最高点,以便引起世人对他的称赞与认同,一心追随他,为他所用。
而那些被他利用的人,要么死在他的刀口下,要么身险在低贱的尘埃里,祈求到他的一点奢怜,活了下来。
现下方仕壬不是最好的例子吗?若非如今楚天宇势小力薄,哪容得方仕壬在他的眼皮底下活生生的转悠?
躲在酒桌下,瑟瑟发抖的方仕壬,他那苍白恍惚的面容,难以理解的目光,亲眼看着过去他自以为最为要好的朋友兄弟们,因为楚天宇的一番言辞凿凿的虚伪腔调,转头称赞楚天宇这个人有多好。
却忘了他方仕壬需不需要他楚天宇替他道歉,替他说话?
多好听的称赞,好听得只让人觉得无比的虚伪可笑。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对比前世楚天宇身上种种行径,这句话倒是十分切合他。
他便是那新人,踩着那些旧人的血骨,一步一步往上的爬,不知廉耻,不计手段,不知三纲五常为何物,弃家背国,揽尽世间绝色,最后竟还称皇称帝,权倾天下,真是讽刺啊。
是老天瞎了眼,给了楚天宇一次次翻身的机会,还是她红颜,识人不清,前世没能杀了他,最后含恨而终。
大魏因他而乱,因他而灭,许多人的家,还有她的家,都在战火之下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好恨啊,恨不得喝了楚天宇的血,吃了楚天宇的肉,红颜颤抖着身子,娇媚的面容上,陷入一阵的疯狂,她死死的抱着手中的琵琶,芊细的手指触碰到琵琶弦上,狠狠往下一划,似乎想通过伤害自己所得来的痛,来忘却此时她所积满的对楚天宇的恨意。
满房间冲嚣的恶念,虽然只隔绝在一道被夙命踢开的门外,却还是让夙命感知到这股恶念的可怕有多深。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怀着如此庞大的恶念,无法释怀呢。
“你先别进去。”夙命对夙平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先缓步走进房间,夙平则老实的听从夙命的话,没有跟着进去。
夙命进来的时候,也有小侍阻拦,不过皆被夙命无声的目光给吓退。
夙命看到有几个人围着一个白衣男子在说些什么,也注意到了,酒桌之上的凌乱,酒桌之下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低着头伏下身子迈着腿,朝她这边“偷渡”过来,想要逃离“现场”。
当然夙命更注意到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明皓的双眸,透过一道红纱帘子,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双膝伏跪,抱着琵琶,不知在做什么。
是在害怕?
还是在哭?
当夙命再度从那娇弱的身影上,感知到冲嚣恶念时,瞬间便否定了。
原来,这恶念是来自一个娇弱的身躯上,倒真是让她意外,与她之前所遇到的恶念不同,这股恶念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那个人。
想着,夙命的目光便顺着,这股恶念所针对的目标看去。
看到楚天宇的第一眼,夙命的眉头不由一皱。
这人给她的感觉好怪。
来不及多看一眼的夙命,只感觉脚下忽然一痛,她的视线顺着脚下看去,便见方仕壬捂着头,跌坐在地上,一脸哭凄凄的样子。
夙命:“……”她还没揍呢,这人怎么就哭了。
方仕壬一看到夙命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时,方仕壬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死了,夙命就不会揍他了吧。
呜呜呜呜,夙命揍他的时候,好疼,疼死了。
当夙命的目光扫向他时,方仕壬浑身一抖,也不知为何,在夙命面前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想着,他还真哭了。
他抽抽噎噎的对夙命道:“我没哭,我只是在无痛呻吟。所以,夙世子,别揍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
夙命:“……”她有这么可怕吗?
夙命大概不知道,她揍人的时候,是真的很可怕。
见方仕壬这般哭凄凄的,夙命脑门突兀一痛,不过看着方仕壬身散发上的恶意越来越淡,夙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通过揍人来消解世人的恶念,果然有用。
不过,当夙命感知到一股比方仕壬身上更为强大的恶念时,心里刚松下的一口气突然沉重了起来。
虽然这股恶念并非针对自己,正如方仕壬的恶念不大不小,也没有几分是针对自己,但如果放任恶念在世人心中无形的放大,那么对于世间也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
所以,必须找准机会,消解掉它。
方仕壬这番动静,倒是让楚天宇一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夙命身上。
或者说,从夙命进入这个房间的开始,楚天宇便注意到了夙命,只是他没动,他在打量夙命。
打量着,未来搅动大魏风云,一统大魏河山的安侯君世子夙命。
不,那时候他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安侯君世子,而是权倾天下的大魏雍王。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与天子共掌大魏河山的一代侯王。
可惜,夙命偏偏遇到了他。
他,是天命之子。
因为偶尔一次机会,他穿书来到这里。
他通过书中所述,知道大魏后面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相信凭借着他这个金手指,一定能在这异世,风声水起,实现他心中的宏伟大志,就想夙命一样。
红纱帘子内的红颜也坐不住了。
她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夙命。
安侯君世子夙命,在她前世的记忆当中,是唯一一个能与楚天宇制衡的对手,可惜英年早逝,不然楚天宇如何得了天下,如何称帝?
她激动的抱着琵琶从红纱帘中,走了出来,克制面上激动的情绪,迎面对夙命行了行礼。
“见过安侯君世子。”
夙命敷衍的点了点头,其注意力在楚天宇身上,当然她还是有所表示,伸手扶起了红颜。
“方仕壬,你不与我引见引见他?”夙命明皓的眸子看向仍旧跌坐在地上的方仕壬问道。
“啊?”被夙命点名的方仕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夙命,嘴里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跟着方仕壬玩好的纨绔子弟们见此,面上一急,直接替方仕壬回了:“夙世子,这位是丞相府的三公子,楚天宇。京都第一才子。”
“哦。”夙命挑了挑眉,看向这些纨绔子弟们,冷冷的回了一句:“我让你们说了吗?我是让方仕壬说,没让你们说。”
夙命这番冷冷回应,让楚天宇清秀出尘的面容一僵,似乎想到不久前,他也做过这种事情来。
红颜在一旁见之,心下一阵欢快,面上不曾有半分表露。
楚天宇微微一笑,一副世家风度,清秀出尘的儒雅模样对夙命微施一礼,开口道:“今日,是我与安侯君世子第一次见面。宇刚自岳麓书院归来,未能登门拜访,得与世子一见,宇真是……歉意至极,还望世子海涵。”
“哦。”夙命仍是冷冷一声回应,不像对红颜那般,颇有礼度,倒是显得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对着楚天宇直言道:“不伦不类,为何还要装着自己不喜的模样,与我这番说话?”
“我?”楚天宇闻言一噎,像是不解夙命话中的意思,端着他的世家风度,询问夙命:“可是宇哪些地方不对,让世子不喜?希望世子指出,宇好改正。”
夙命:“……”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本来,她来此就是为了消解恶念,而消解恶念,就需要她揍人来感化消解。
只不过她追着这股恶念而来,发现这恶念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娇弱的女人。
没办法,夙命没揍过女人。
便只能将揍人的目标转向恶念主人所针对的人身上去了。
毕竟,她看楚天宇也很是不爽,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着,心动不如行动,夙命径直走到楚天宇面前,扯着他的衣领,对着他有些惊吓的脸,在众人惊恐的面色之下,一拳揍了下去。
嗯,这一拳下去,她舒服了。
但,楚天宇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