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灵大陆并不是一个大陆,而是四个大陆的统称,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个大陆之间被两条无边无际的江洋分割,就像神灵在大陆上随兴所至画下相交的两笔。
在两条江洋的相交点,有一座岛,岛上群山星罗遍布。在岛的一边,无论多远多高,都看不到岛的另外一边。岛没有名字,群山也静默无声,其中最高最险要的山峰,因上面的听潮剑阁而无人不知。
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听潮剑阁的存在和神圣,但只有寥寥数人知晓,真正让听潮剑阁独立于四个大陆存在的是那远古传说中剑冢。
故事的开始,不在听潮阁,也不在剑冢,而在东方大陆曾经的新魏。
东方青龙大陆七个国家,朝代更替,经过近千年的盛衰兴亡,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十四年前,位于东方青龙大陆南边紧邻渭双江的秦国在开通海路之后和南方朱雀大陆上的连星国取得商贸联系后迅速发展,在接下来的时间吞没了新魏、北魏、明国、齐国等国家,位于偏远东南方的角洲岛投降。整个东方大陆上,秦国灭五国,而燕国,因西部祁云山脉高不可攀,艰难险阻,南北又有天然的江洋阻隔,且地处北方偏僻寒冷,暂时侥幸未被吞并。
而故事的开始,是从第一个被秦国剿灭的国家-新魏开始。
巍山,曾经是新魏的朝圣山,这个在新魏绵延数千里的山脉,环绕着新魏国国都淮水城,在淮不见山,在巍不见城,这个曾经被津津乐道的新魏圣山,最终随着新魏被灭慢慢沉寂,被荒草淹没。
时间,不过十四年。
十四年的春夏秋冬,新魏被秦国攻陷后渐渐被同化,那神圣的巍山上,参天巨树接二连三死去,花草枯萎,大山深处那神秘的“鹰巢”也再也不会有雄鹰飞出。整座山上,笼罩着荒凉的气息。
即便是原来的新魏人,都会绕开这座山,随着一来二去各种荒凉恐怖的故事,荒山渐渐成了这座山的新名字。
但十四年,毕竟还不算真的很久,有些人有些事尚未被人遗忘。
比如现在在山脚下站着的这位白衣青年男子。
黑发白衣,双手背在身后斜提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比大部分女子使用的细长秀剑更为细长,剑鞘和剑柄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雕刻的样式,远看仿若一根长棍。他微微仰着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山上。
这是一个很俊美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漆黑的眼眸尤为明亮,面容干净漂亮却毫无表情的望着山上,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不一会天色就会暗下来。那白衣青年朝着周边端详了一下,沿着山路不急不缓的走着……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在荒草丛中偶尔有一些石块露出来,作为落脚之地。
突然,他伸手拂过一颗低矮的枯黄小树,脸上疑惑的神情一闪而逝。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有趣!
山路渐渐变得杂乱无章,灌木丛生的小路中偶尔会有一些虫蛇爬过,透露着此山的不友好。回头看,却连来时的路都被荒草淹没消失不见,慢慢暗沉下来的天色更是给前路加了“来人勿进”的警告。
他依旧慢慢的走着,每一步落脚都会草丛中惊起一些细小的飞虫,虽未到夏季,但是春日以后天气转暖,山林间的虫蚁明显活跃了。不一会,他的衣服和鞋子上沾染了不少草屑泥土和蚊虫的尸体。
白衣青年皱眉,似乎对沾染上的脏东西极为不喜,却依旧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杂乱无章的荒草不见了,被灌木丛草遮住的天光透出来了,竟然比山下还要亮。一条由青石板打磨而成的山径突兀的出现在眼前,青石上苔藓遍布,稍不小心就会滑到。但那几乎同等长度的青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不知蔓延何方,却无形中透着一种沉寂而深远的力量。
那毕竟是曾经七国之中势力最强的鹰巢啊!雄鹰搏击长空,最终也在这荒无人烟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山径小路上没有脚印,唯有路边的草丛有一些被轻轻踩踏的痕迹。
有人先到一步,且轻功很不错。
白衣青年突然往山上掠起,循迹而上,宛如一阵清风,将那些草微微压低了脑袋。
山径小路的尽头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凌乱的石块到处堆积,毫无规则,然而一不小心又会使人迷失其中。不过十四年,那里庞大的建筑依旧可以看出往昔的繁荣。
巍山上的鹰巢,曾经东方大陆七国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里有着古老的传承,培养出最勇敢的战士,最顶尖的刺客……在十四年前一切都戛然而止。
鹰巢的外表还维持了当初自毁时的模样,残垣断壁深陷,当初不知道花费几代人打造的深宫地道,在毁灭的那一刻,终于将挖空的山脉填充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白衣青年从上方掠过,毫无阻碍的穿过大半个破败的建筑,在一块巨石前突然停下,收敛气息,默默的注视着前方。
巨石前方有一块断崖,崖面光滑,断崖上有两条长长的锁链,锁链的下方坐着一个白发的黑衣人。他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身上的衣服破碎凌乱,气息和身后断崖融为一体。当然,这也更危险。
是不是每个门派都需要找这么一块光滑如镜的断崖,然后叫做思过崖,没想到这鹰巢也不能免俗。白衣青年一边暗暗吐槽,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白衣男子一怔,循声向着右边望去,呼吸不由一窒。
那断崖前的白发人,却依旧无知无感的低垂的头。
来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材娇小,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松松系着,行走间手腕上露出一串红色的珊瑚手链。她的肤色较一般人更为白皙,容貌清丽,神色郁郁,湖蓝色的眼眸干净清澈,整个人就像灵动透彻的水。她只需要出现在这里,就让荒芜的荒山染上了绚丽的颜色。
少女走到断崖边上,不慌不忙的扫视了一下,似乎在酝酿着怎么开口。
然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块白色的玉佩。白玉晶莹剔透,镂空雕刻着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而那下面垂落的黄白色穗子却让整个玉佩看起有些诡异。
相聚不远,白衣青年清晰的看到那黄白色的穗子竟然是麻布丝。
“魏无忌先生。”
少女的嗓音轻柔温和,即便是面无表情,也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敌意。
“抱歉打扰您的清修了,只是受人所托,来询问先生一件事,还望告知!”
她右手轻扬,白色的玉佩便朝着坐在地上的人飞去。
一只手接住玉佩,紧紧握住它,似乎一用劲就要将玉佩化为齑粉,但不知为何,那人抓着玉佩的手甚至颤抖起来,玉佩却完好无损。
少女似乎极有耐心,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良久,那被锁链锁住的白发人终于抬起头。
白发人并不苍老,相反,他的脸比他的头发更年轻。这是一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浓眉大眼,充满威严感。只是在崖下不知被锁了多久,整个人的气息充满了颓废绝望的味道,让人远看仿佛是一个临近濒死的老人在苟延残喘,他的脖颈上带着一条青色的缎带,眼神狠厉。
白衣青年暗暗心惊,这是一种嗜血的眼神,尘封多年一朝被破,当初他见过太多。如果眼前的人真的如那少女所说是当初的鹰巢门主魏无忌的话,恐怕他今天难以全身而退。
白发人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那块巨石,转到少女脸上。他看的很认真,所以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巫族的人!”
少女的脸上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夸赞了一句:“魏先生好眼力。”
断崖下的人的魏无忌再次闭上眼睛,默然不语,似乎之前产生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一个错觉。
断崖下的人乃是当初鹰巢最后一任门主魏无忌,传言中他早已被秦军烧死,就连鹰巢最为珍贵的武功秘籍也随着他被烧毁。
然而此次此刻,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对他活着的事情有所惊讶。
“虽然这玉佩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这世上总还有魏先生在意的人,难道那位小公主的生死下落,魏先生也不闻不问吗?”
魏无忌抓着玉佩,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少女似乎有些无奈,那玉佩应该是她来到荒山找魏无忌的筹码。现下,筹码似乎失去了效果,毕竟年纪尚小,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
夜幕降临,天空中昏昏沉沉的光亮所剩无几,蓝衣少女似乎失去了耐心,转身朝着来路离开。
“站住。”
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音响起,魏无忌摇摇晃晃的从原地站了起来,嘶哑着声音对着即将离开的少女问道:“你,刚刚说,她,不在了?”
“是。”
话音刚落地,一道强劲的气流爆发,魏无忌身上的锁链瞬间绷直,一掌从后面击向蓝衣少女。
那少女似乎早有所料,略微低身躲过他的攻击,嘴角透出一丝浅薄的笑意,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冰剑,一转身便迎上了魏无忌的攻击。
然而两人终究实力悬殊,不过十来招,那少女手中之剑便被震碎。
其实以那少女的功力而言,在当世亦是佼佼者,然而巫族以阴柔灵巧见长,和“鹰巢”刚劲勇猛的功力正好相克。而那少女毕竟功力尚浅,对上这前任“鹰巢”门主自然毫无胜算。
趁着冰剑震碎,拂袖将碎裂的冰剑攻向对手,蓝衣少女在原地双手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淡淡的白光微闪,无数冰针向的对面呼啸而去。
天空中不知何时竟然开始下雨了,那少女所修的巫术应为水系,在这雨天攻击自然是事半功倍,雨水无处不在,魏无忌即便再厉害,也被那少女的巫术困住一时也无可奈何。
只是这样的情形不过一会,白发男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一道锋利的气流从唇中呼啸而出,往少女的右肩而去。
蓝衣少女筑起几道冰墙,却完全阻挡不了那道气流,右肩被重重伤到,鲜血瞬间染红了肩膀。所幸,魏无忌无意取她性命,不然受伤的就不是右肩,而是心脏了。
“虽然我不再理会世事,即便再恶心你们巫族的人,也不会插手。但是她,你们必须为她偿命。”魏无忌身后的铁链被崩的笔直。
蓝衣少女伸手轻轻拂过右肩,浅浅的冰封便将肩膀上的血流凝固了。她似乎不知疼痛,反而被对方的怒气取悦了,轻轻的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活着的人会比死了的人重要一些。斯人已逝,魏先生何不关心一下那下落不明的公主殿下呢?”
魏无忌沉默不语。
雨水在那少女的指尖开出朵朵花朵,又轻飘飘的跌落在地上,漫天的雨丝落在她身上,又轻柔的绕过她。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她更适合水的人了。躲在巨石后面的白衣青年浑身已经湿透,暗暗想到。
蓝衣少女说:“那玉佩是打开你锁链的钥匙。”眼中掠过一丝嘲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故作被锁链所困,又震怒出手伤人呢?
魏无忌握着玉佩,却不打开那锁链,缓缓问道:“你开始说的,是什么问题?”
蓝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的笑容却突然灿烂起来:“十四年前,有人在这里送走了一样东西,我想知道收到那件东西的人现在哪儿?”
魏无忌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又认真观察她的容貌,最终还是失望的叹了口气:“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就不劳魏先生挂心了。”蓝衣少女盈盈浅笑。
两人在暗夜雨中默默对峙,彼此都有彼此的筹码,谁都不愿意让一步。
后来,还是魏无忌先开口:“我在这里十四年了,我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而且当今世上也只有他知道那东西的使用方法,你找到了他他也不会告诉你。”他举起了手中的白玉佩,示意蓝衣少女告知。
蓝衣少女显然不满意这个完全没有答案的答案,眉间微蹙,左手一挥,前面便筑起了几道冰墙。
“这个答案很简单,我杀了她。”少女清清淡淡的声音被冰墙和雨丝传导的有些模糊。
话音刚落,对面的魏无忌整个面部表情都狰狞起来,白玉佩被一掌击向断崖处,捆绑着他的锁链一根根断开。清脆的声音撕裂了空气,漫天的杀气弥漫,就连雨丝都在空中被波及纷纷散落开来……那些脆弱的冰墙连一个回合都阻挡不了。
蓝衣少女神色一凝,顺着被强烈攻击影响的气流往外滑去,手指如花般绽放,无数冰针疯狂朝着魏无忌射去。
然而,还不够。
魏无忌的内功在当世可谓是顶尖的,即便刚刚挣脱铁链,在这雨水的影响下,对战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根本没有任何悬疑,何况是在他强烈的怨气和杀气之下……
不过短短几招,那蓝衣少女便受了重重的一掌,斜飞出去……一把细长的剑突然从边上出现,观看许久的白衣青年一手持剑对上魏无忌狂暴的攻击,一手接住护着那蓝衣少女。
雨还在下,而那能控水的少女却已经昏厥,气息若有似无。
白衣青年艰难的接了魏无忌几招后便抱着蓝衣少女迅速往山下飞奔……
那个九转迷阵,原来关键时刻是用来救命的,这次可真的亏大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