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蕴洁赶到医院，徐凌已经醒了，但面色如纸，依旧虚弱。
“医生说是贫血，还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徐凌苦笑，“这下好了，哪儿都去不了，连班都不能上了。”
丁蕴洁安慰她，“没事的，孩子最重要，你好好保胎吧。你夫君急死了，给我打了三四个电话，问你怎么样。”
徐凌有点紧张，“他在哪儿？”
“刚和供应商谈完，正往这儿赶呢！”
徐凌嘟哝：“又要骂我了。”
丁蕴洁笑道：“还不是急的。你就是太要强，总怕给人添麻烦，不舒服早点说出来嘛！”
门被推开，一帆走进来，身上有浓烈的烟味，看见丁蕴洁，楞一下，点头招呼：“丁总。”
丁蕴洁朝一帆笑笑，“是你送徐凌上医院来的？”
一帆有点尴尬地低下头，含混嗯了一声。
徐凌也不自在起来，想看又不敢看一帆的架势，丁蕴洁说：“徐凌，你该谢谢一帆。”
一帆忙道：“她谢过了。”
徐凌还是借机对他说：“谢谢你。”
两人目光短促地碰在一起，一个真诚，一个逃避，无限感慨在心头。
丁蕴洁瞧在眼里，也不知该说什么，私心里，她是偏向一帆的，觉得他和徐凌更般配，如果没有常昊泽横刀夺爱，眼前这一对，该是多美好。
然而感情的事，不是哪个人能操控得了的，即便是局中人，有时都无法主导，它和命运一样，神秘莫测，又让人无法阻挡。
常昊泽蓦然闯进来，脸上布满急切之色，当看清一帆时，又迅速冷却。一帆也不想面对他，冲床上的徐凌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转身时又跟丁蕴洁打了招呼，看都不看常昊泽就往门外走。
丁蕴洁忙说：“一帆！我跟你一起走——老常，你照顾徐凌吧，我也先回了。”
“嗯，麻烦你了。”常昊泽压抑着情绪说，视线很快转向徐凌。
一帆在门外等丁蕴洁，两人并排去电梯口。
丁蕴洁问：“回公司吗？”
“嗯。”
“坐我的车吧。”
“好。”
进了电梯，一帆双手插在兜里，仰头盯着变化的数字，保持缄默。丁蕴洁酝酿了一下，开口：“一帆……”
一帆没有回头，却迅速打断她，“丁姐，别安慰我。我不想听。”
在公司场合，他已经习惯称她“丁总”了，这声“丁姐”叫得丁蕴洁心头一暖，知道他还是信赖自己的，可惜她帮不上什么。
丁蕴洁有些困难地叹了口气，“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真的。”
一帆侧脸对她，无动于衷。
电梯门开了，他转过点身子，请丁蕴洁先出去，自己随后跟上。
病房里，常昊泽阴沉着脸说：“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要回公司上班了。”
徐凌刚要说话，就被他粗鲁截断，“这是为你好！还有，给你妈打个电话，出院之后，让她过来照顾你。”
徐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一帆吗？”
常昊泽被触到敏感点，口气严厉起来，“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今天他英雄救美了，你后悔是不是？”
徐凌急起来，“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你，你就知道冤枉我！”说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昊泽心一软，拉起她的手握着，“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他给她擦眼泪，“乖，不哭了。一会儿还得给妈妈打电话呢，可别让她听出来。”
徐凌被他哄着，情绪总算渐渐平复，又在他催促下，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已经知道她怀孕了，在电话里千叮万嘱。
“妈妈，你有空过来陪我住一阵吗？”
“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不是，想你了。”
妈妈松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得再过段时间，外婆病了，我现在住舅舅家照顾她呢！”
徐凌懂事，忙说：“那你照顾外婆吧，我这边没什么要紧事。”
“那你自己小心点，等孩子生了我过来给你带。”
徐凌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常昊泽，他想了想说：“那我们找个保姆吧。”
徐凌见他如此通情达理，心又重新热起来。
风波彻底平息已是九月，顺时车的销量一度受到影响呈下行趋势，之后又缓慢往上爬升，并持续走稳。
姚奕看着月度销售报告，长舒了口气，对闻杰说：“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梁涛也急死了，说前一阵老失眠。”
闻杰笑道：“他是不是把前途都压在顺时车上了？”
“是啊！年底评业绩，如果顺时的数字也不好看，他今年不是全军覆没了？”
常昊泽说：“连吃了两回惊吓，终于还是转危为安，不容易！但愿接下来能顺顺利利的！”
姚奕问：“你媳妇身体怎么样？在家休养有半个月了吧？”
“她挺好，谢谢姚董记挂。”
丁蕴洁从旁补充：“医生说不能多动，走路都得慢悠悠的。亏得徐凌性子沉静，要我非郁闷死不可。”
姚奕听得笑起来，闻杰也会意，在一边做鬼脸，丁蕴洁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按说徐凌身体素质挺好的啊！怎么一怀孕就成瓷娃娃了？碰都碰不得。”
姚奕说：“这个和身体素质关系也不大，不懂到底什么问题，我怀我女儿的时候，比她还惨，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个月，叫苦连天，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小孩子，也只能咬咬牙忍着了。”
闻杰笑道：“我记得，我妈那时候可紧张了。”
丁蕴洁戳戳常昊泽的胳膊，“听见没有？当妈妈多辛苦，你对徐凌要好一点。”
常昊泽一脸无辜，“说得我好像老欺负她似的。”
姚奕说：“常总工作上没说的，不过有点大男子主义，对老婆耐心不够。”
常昊泽郁闷了，“这也能看出来？”
姚奕指指闻杰，“别说我偏袒，夫妻相处方面，你还得跟闻总学学。”
闻杰立刻挺直腰杆，做出榜样的姿势，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姚奕又说：“前段日子大家过得很辛苦，接下来，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该放松要及时放松，劳逸结合——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麻烦什么时候会突然砸下来。”
星期天，闻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丁蕴洁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扒拉眼皮，他靠在门框上笑：“要问女人对谁最深情？那肯定就是镜子了！”
“瞎说什么呢！有根睫毛掉眼睛里了。”
“要不要我帮忙？”
丁蕴洁已经用手指把睫毛黏了出来，狠狠一弹，“让你给我添乱！”
闻杰问：“今天咱俩干什么？”
“我和佩珊约好了吃饭。你要一起吗？”
“你们女人说话，我夹在里头不合适——唉，这么说，我得一个人过了？”
“下午陪你喝茶怎么样？”丁蕴洁凑上去亲了他一口，“佩珊上上周就从美国回来了，我因为忙，一直放她鸽子，这回再拖着不见，朋友都没得做了。”
许佩珊约丁蕴洁在市中心的饭店万鑫楼碰头，事先定了包间，许佩珊比她先到，早早在房间里等她了。
丁蕴洁一进门就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把房间的角角落落打量了个遍。
“号称新吴顶级饭店的万鑫楼也不过如此嘛！装修普通至极，毫无亮点。”
许佩珊笑着反驳，“非要装得金碧辉煌才叫顶级吗？那不叫品味，叫庸俗。我就喜欢这样清清淡淡的摆设，看着心里沉静——你是走旋转电梯上来的？”
“嗯，也没什么特别，不就灯饰多一点嘛！”
“得晚上来才好看，除了那些吊灯，其他灯光全都不开，那感觉，像走在童话里——是万鑫楼的老板亲自设计的。你下次晚上来再试试。”
“再说吧。”丁蕴洁没多少热情，“忙都忙死了。”
桌上搁着精致的菜单，丁蕴洁打开来扫一眼，咋舌，“真贵！你也下得了狠手。”
许佩珊说：“放心，我买单。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
丁蕴洁故意把最贵的一道清蒸鲥鱼推到她跟前，“这个能点吗？”
那道菜标价两千。
许佩珊说：“点！大不了把我典当在这儿。”
“啊？那算了，我舍不得的！”
两人开着玩笑，丁蕴洁为朋友着想，还是只点了几道普通的菜。
许佩珊气色不错，穿一件淡金色羊绒开衫，配深麻灰修身长裤，浅口平跟皮鞋，她个子高，一向不爱高跟鞋。从前是清汤挂面式的中长发，在国外想必找不到合适的理发店，任头发长着，随意扎了个低马尾，露出雪白的脖子，反而更加明艳。
少女时代，她们三个女孩里，无疑王瑾是最美的，而成年之后，女人的容貌评价里又多了气质一项，许佩珊便当之无愧成为最出色的那位，跟她比，无论王瑾还是丁蕴洁，都带了几分孩子气。丁蕴洁不免想，成年后女人的美貌，或许还跟灵魂的自由程度挂钩。
“还以为你去了美国不打算回来了呢！你在那儿呆了多久？有两个月吧？”
许佩珊说：“一个半月。”
“跟儿子相处得不错？”
“嗯，我在靠近学校的地方租了房子，他搬来和我一起住，天天给他做饭吃，我走的那天，他还哭了。”
许佩珊笑容黯淡下来，丁蕴洁难得从她脸上看到母性流露。
女人真是奇怪，生养儿子十年没感觉，分开了几个月，才发现孩子在心头的分量越来越重。
“没考虑移民过去？”她问。
许佩珊摇头，“好不容易用离婚换了个自由身，再回到日常生活里，围着孩子转，怕坚持不了又会想逃。与其给他希望再收回，不如干脆别给——你呢，过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