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佳蕊跟何苗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爸爸给她们叫了外卖，但她吃不下，何苗更加吃不下。
“你说，我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何苗问她。
她没有说话。对，何苗的哥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爸爸跟光头叔叔小声谈话，刻意避开她们，到最后，还让何苗家里大人过来。但她没法告诉何苗：放心吧，你哥哥没事儿的。这是谎言，她说不出口。
她才知道何苗是跟她一样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爸爸。她忍不住想问何苗她妈妈去了哪里，但现在肯定不是一个好时机。她默默地坐着，走廊里有人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有人向她们这边看来，外面的天彻底黑了，灯渐次亮起。看着这段走廊，一段记忆突然浮现了出来，她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她应该还很小，因为那段记忆有些朦胧，像是梦里，又像是真实发生过。就是在这个走廊里，她紧紧地被妈妈抱在怀里，爸爸在一旁逗她。她记起妈妈柔软温暖的怀抱，记起爸爸的笑，无论是哪一个，都让她无比怀念。心情低落了下来，直到被身旁传来抽泣声打断。她扭过头，何苗正在哭。她拉住何苗的手，紧紧地握住。
何苗的爸爸来的时候，何苗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她们两个正手拉着手，小声嘀咕着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罗佳蕊喊了声叔叔，对方也只是阴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她能够感觉到何苗紧张了起来。
“爸。”何苗小声喊。
光头叔叔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何苗爸爸后，赶忙迎上前。
“你是何国栋？”
“我是。”
“跟我来吧。”
她们两个想要跟上，但被制止了。
“你们两个丫头就在这等着吧。”光头叔叔说。
等待。她讨厌这种无休止的等待。尽管此刻她要等待的，与自己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两个大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何苗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罗佳蕊站在刑警队办公室的门口，向里张望。爸爸正在咳嗽，咳得很厉害。他生病了吗？爸爸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向这边望过来。她赶忙扭转了目光，然后转身回到走廊，坐在长椅上。
不一会儿，爸爸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长椅上放着的汉堡。
“不饿？”爸爸问。
她摇了摇头。何苗也摇了摇头。
爸爸在她们面前站了片刻，她抬起头，从爸爸脸上看到了犹豫。
“你过来。”爸爸说。
他跟着爸爸来到走廊的另一头，远离了何苗，爸爸靠在栏杆上，说：
“能猜到为什么要叫那姑娘的爸爸来吗？”
“他哥哥出事了。”
爸爸点点头。
“我们…”说到这爸爸顿了顿，往何苗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今天上午我们发现了两具尸体。”
她紧张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可能是那姑娘的哥哥。”
这不是难以想象的结果。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一种恍惚感。仿佛这一切并没有真正发生。按理说这件事跟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是一个关系只能算是一般的同学的家人去世罢了，但为什么有一瞬间她感到有些窒息？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不是在电视里电影里小说里新闻里看到的死亡，那是陌生人的死亡，是遥远的死亡。与她之间隔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但此刻，死亡骤然逼近，是真实的死亡，有她身边所认识的人死去了。
“蕊蕊你没事儿吧？”爸爸双手扶着她的肩头，问。
“啊？”她抬起头说。
“没事儿吧？”爸爸眼神里透出关切、担心，以及些许后悔。或许后悔不该把这件事儿告诉她。
“没事儿。”她又低下头。
突然传来的嚎啕大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何苗蹲在地上，抱着膝，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那哭声来源于她。何苗爸爸依然是那张阴冷的脸，皱着眉，眼神冰冷，但眼眶发红。
光头叔叔走过来，对爸爸点点头，说：确认了。
她再度感到窒息。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蕊蕊！”爸爸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上面写满了紧张。“你怎么了？”
她一下子扑在爸爸怀里，紧紧地抱住爸爸。爸爸也回抱住她。她在爸爸怀里无声地哭泣，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她终于明白，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身陷这样的处境。
她好怕有一天有人告诉她：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你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