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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饭后,李迪来家里,姨妈姨夫一见他简直乐开了花,还没等说什么事儿,就赶紧把思霖从房间叫出来了。李迪看思霖头发披散着还在滴着水,想着可能刚洗完澡,一下觉得自己来的时间太晚了连忙表示抱歉说明天再来。

还没等思霖说话,姨妈马上说:“不晚不晚,这才几点。你们也考完试了,年轻人就该多走动,我也正想让思霖去超市给我买点东西呢。”说完不等思霖回应,就把他们往门外推,思霖慌忙折回房间拿书包。

李迪礼貌的说:“阿姨我会早点送思霖回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睡得晚。”姨妈说完生怕思霖不乐意出门似的,“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思霖早已习惯姨妈一家对李迪的巴结态度,不置可否,自顾自的下楼,李迪当然知道思霖的脾气,也就默默在后面跟着走,等机会打破沉默。

李迪看着风吹过时,思霖的长发会跟着摆动,他们之间的距离能让他隐约闻到洗发水的栀子清香。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思霖的样子,一个留着学生头的小姑娘,胳膊细得似乎稍用力就能折断,在安静的看书。他那时还是个胖小子,从小因为先天性近视戴着黑框眼镜而被女同桌嘲笑为“熊猫”,因此对女孩充满了恐惧。发现初中同桌又是女孩时,正暗暗叫苦,一言不发的坐她旁边。而就在学期的第一天,这个瘦如小难民的女孩,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可对于他来说,这个笑容灿烂到似乎照亮了整个教室,同时也照亮了他的整个中学时代。

那时的思霖还不像现在这样是全校知名,她还只是他安静聪明的同桌。聪明到老师对她的领悟力与记忆力啧啧称奇,安静到全班同学都放学回家剩她独自一人在教室看书时也没人注意。他有次听老师说起思霖,那么好的孩子却从小没了父母,他才知道这个小同桌原来是跟着姨母长大,他才注意到她午餐盒里的食物总是那么少,他才理解为什么每次同桌都不吃学校在外订的课间餐。于是他开始和她做起了“交易”。

“思霖你帮我做英语作业吧,我把课间餐给你吃,反正我胖我妈不让我吃这些。”

“思霖这文具给你你教我做做这套题好吗。”

“思霖这套书先放你这好吗?拿回家被我妈发现我都没做就麻烦了。”

……

李迪就这样想方设法的,用一个12岁少年的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默默的当着这个女孩的守护者。

而进入高中后的思霖像慢慢脱茧而出的彩蝶一样耀眼,她蓄起了长发,皮肤也变得白皙,个子长高不少,在人群中总是能脱颖而出。而李迪还是那个胖小子,只是大了一圈而已。他自认为了解思霖的一切,唯独看不透她的心。

不知不觉,原来思霖已经带他走到了学校的足球场,此时天已经全黑,但足球场上还有同学在社团活动,依旧灯火通明。足球场草地里有知了齐声发出巨大声响,场上有两对在比赛,看台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李思霖走到看台坐下,李迪在离她半米的地方坐下。

“思霖,恭喜你考上F大,我知道那一直是你的梦想。”李迪看着思霖的侧脸,微微上翘的鼻头,棱角分明的嘴唇轮廓。

“谢谢。”思霖的声音轻飘飘的,她看着球场上比赛的人。

“你马上也要过生日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李迪从包里拿出个白色盒子,是一台智能手机。

即便是在溪镇这样的小县城,到高中还不用手机的学生也不多,李思霖就是其中的一个。在大家微信聊得不亦乐乎,组团打游戏热火朝天时,思霖似乎还活在古代,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似乎对此也不感兴趣。李迪早想送她一个,但又苦于没有由头会被拒绝。但现在毕业了,少了天天见面的理由,李迪心想无论如何要让思霖收下,这样就能和她有多一种沟通方式。

可思霖没有接他递过去的白色盒子。

“就当是你给我辅导这么长时间的谢礼好吗,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李迪急得脸涨得通红,红到了脖子根。他右手不停地扶眼镜,拿着盒子的左手悬在半空,往思霖的方向凑。

李思霖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还是六年前的样子,紧张、生涩,她稍有不快他就不知所措的样子,时而让她觉得奇怪,有时又让她觉得好笑。但不可否认的,李迪算得上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即便胆怯如他,也是事事维护着自己的。

她看着这部智能手机,想到自己的逃离计划,这手机在之后到S市找工作能派上用场。她轻轻接过手机,看着李迪笑了笑,:“很漂亮的手机,谢谢你李迪。”

球场上传来进球后的喝彩,李迪觉得巨大的幸福感贯穿全身,说话都利索了起来,他连忙帮思霖把盒子拆了,利落的将手机拿出来,教思霖怎样用。

“我已经帮你买了个电话卡放进去,也装了些你大概用得着的软件,你看,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拨这个就能随时找到我,我还帮你申请了个微信,你点进去,看这也是我,你还能和我视频聊天呢。你家没网没关系,就用流量就行,没了我帮你充。这密码到时你都可以自己改的,都很简单,你回去玩玩就会了。”李迪第一次能教思霖点东西,脸上满是得意,思霖见状低头笑了起来。

李迪看到思霖笑,想到自己刚刚一定表现得婆婆妈妈碎碎念叨,忽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把手机放进盒子里递给思霖,看她放进书包里。

“今天班上同学还说来次毕业集体旅行呢,去H市。”李迪想找个新话题。

“你想去吗?”思霖看着李迪。

“像这种集体活动我知道你不……”

“我其实还挺想去的,最后的机会和大家一起了吧。”思霖打断李迪。

“真、真的吗?那、那我肯定去!其实我也特别特别想去,到H市,咱们可以围着那个大湖骑自行车!”李迪意外极了,高兴极了,连声音也大了起来,之后干脆就站起来做出骑车的姿势。

“听说那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思霖接着他的话茬。

“对!那个醋鱼和醉蟹。”李迪双眼亮闪闪的,就像是美味就摆在面前似的。晚风吹起了思霖飘散的长发,有几缕从他的脸上轻轻滑过,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幸福过。

“可是……”思霖低下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李迪忽然意识到,思霖是担心她家人不同意。忽然一股怒火烧上李迪心头,他气的是思霖在姨妈家总是受委屈,他却不能做什么。

“思霖你别担心,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了。”这个戴黑框眼镜的胖胖男孩儿眼里满是决心。

李思霖看着李迪,这个和她身高差不多却大概有两个她宽的男孩,她看进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我相信你。”她对他投以一笑。

李迪很久以后回忆这次对话,依然觉得,是这一晚,这一笑,这一句“我相信你”,让他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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