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的城头,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要是风大吹走此人头上那顶帽儿,诸位可以看到稀拉的头发在风中零乱。
深情望了一会,此人巍颤颤朝着北方跪下,口里念念有语:
“皇帝啊,皇帝,你误光远矣。”
这位颇有当年石敬瑭盼爹神韵的人自然是杨光远先生。
当日杨光远造反的消息传到开封时,正是上早班的时候(早朝),大清早的就碰上这样的消息,文武百官人心惶惶,有个别的还在考虑是不是旷个工,回家收拾下行李好跑路。
关键时刻,有位仁兄大喊一声:
“大家不要慌,你们有听过这世界上有秃疮天子,跛脚皇后吗?”
这里说明一下,杨光远先生患有癞头疮我们是知道的,但他的老婆摔断过腿,属跛脚却是本文第一次提及,这一对夫妻档头上无发,脚下不稳,还不忘搞革命,也算得上身残志坚了。
此语一出,人心大定。可人身攻击是没有办法从肉体上消灭对方的,石重贵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去对付杨光远。
这个人正是在马家口击退辽军的李守贞。
据记载,当年石敬瑭在的时候,杨光远权势滔天,也不注意搞好同事关系,欺负过李守贞。
这个安排的效果是突出的,到了青州城下,李守贞拿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亲自带头发起攻击。
在持续进攻大半年后,杨光远终于挺不住了,倒不是杨兄意志不坚定,据记载在城内粮绝的情况下,他还准备给城内人洗脑宣称有天命,但无奈儿子们个个都是坑爹的,在看到老头子一条道要走到黑时,儿子们集体发难,将老杨头软禁了起来,打开城门投了降。
杨光远也服输了,虽然造了反,但不一定是死路一条,当年范延光不也回头是岸,过了好此年退休生活。可他忘了,石重贵不是石敬瑭。
投降后没多久,有一位都将登门拜访,此时杨光远正在喂马,当日为了数百匹马就造反,今天派出所的都找上门了,他还有心思喂马,可见杨光远确是爱马之人。
聊了一会之后,来人起身准备走人,刚到门口,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现在圣上的使者就在门外,他马上就要回京复命,只是有一件事要请大王帮帮忙。”
“什么意思?”杨光远一直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松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圣使说回去没有手信,不好见圣上,借大王一点东西用用。”
“什么东西。”
“大王项上人头。”
杨光远脸白惨白,当场不顾形象(当然,本就没多少)破口大骂,还提到当日杀张敬达为石家夺天下的大功劳。
是了,九年了,不要以为时光会冲淡过去的罪,天网恢恢,历史从来都不会忘记一个罪人。
杨光远的人头作为礼物,完成了废物利用的最后一道工序,要是杨光远知道数天以后发生的事情,估计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把儿子们痛骂一顿。
不到十天,他曾经日夜盼望的辽兵又来了。
公元九四四年的最后一个月,镇州(时称恒州)节度使杜重威发现了一个现象,经常有一小股的辽军骑兵从他的境内穿过南下,初始,这些游骑兵并没有引起杜重威重视,在他看来,这不是过辽军的冬季抢劫团,无非是来抢点东西。我们以前介绍过,杜重威并不是什么名将,能坐镇一方全靠他是石敬瑭的妹夫。于是,杜妹夫并没有打算出兵驱逐一下这些辽兵的打算。
这些辽兵抢完就会走,要是贸然出兵中了埋伏就不好了。
在镇州的这些年,杜重威经常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的生死跟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证明,当年刘知远鄙视他,不愿自己的名字跟他出现在同一张麻纸上不是没理由的。
可渐渐地,杜重威发现不对劲了,辽军一拔拔地过,从来没有回来过,而且人数越来越多,这说明,这些辽兵可不是想抢点年货,他们是要大举进攻。而且辽兵放弃进攻镇州而直扑南方,镇州就会成为孤岛,继而成为伦陷区。
在想清楚之后,杜重威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叫人抄小路避开辽军赶到开封报警。
辽军大至,速速救援。
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事态已经明了,以赵延寿为先锋,耶律德光坐镇中军,纠集了近十万骑兵南下,沿途打砸抢,直逼邢州。
接到军情警报时,石重贵正在生病,,时近过年,什么团拜会,尾牙,招待宴之类的特别多,石重贵多喝了两杯,结果不胜酒力,得病了。
有病在身,石重贵有心杀贼,无力起床,在思考之后,他下了一个命令:调天平节度使张从恩屯兵邢州,防御辽兵。
用人是一个技术活,从表面上看,所谓用人就是用合适的人去完成一个任务,可在执行过程中,往往会关联到能力、态度、效率、道德、关系、服从等词,一般来说,能力似乎是第一位,但很多人,尤其是帝王,第一关注的却是关系。
石重贵便是如此,他所用的都是自己的亲信,景延广立有大功,他便将所有的重任托付。顺便提一句,景延广同志因为在年初的蹩脚表现,已经被请出了第一线,在这次行动中作为役备队,在黄河一线守渡口。
亲信证明不可能,只好用亲戚了。
张从恩,太原人,鸦军二代,因为小时候属于无赖,后唐时期李嗣源没看上他,给安排了一个闲官。张从恩干脆不干了,跑到太原继续耍无赖,但机会总算降临到他手上,在太原,他结识了石敬瑭,从而站对了队伍,跟对了上线。
在石敬瑭的安排下,张从恩将女儿嫁给了石重贵,从而步步高升。
这一次,石重贵选择相信老丈人。这不是他第一次任用亲戚,也不是最后一次,但迟早,他得亲口吞下任人唯亲的恶果。
张从恩并不是一个能担大任的人,据史料来看,在小事情上耍无赖的人到了大场面一般都是懦夫。
到达邢州后,石重贵考虑到辽军气盛,主动发文,允许邢州的各路兵马可以稍稍后退整顿一下,张从恩接到命令,立马响应,一路退到了相州。
相州在今天的河南安阳,再退就要渡黄河回开封了,张国丈实在不好回去交差,于是,在相州停下脚步,开始整顿兵马。为了保险起见,他向北边派出了侦察兵。
这一天已经是公元九四五年的一月十五。在派出侦察兵后,张从恩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消息,据某些传言,辽军大部就在不远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中午到下午,很快就过了约定回营的时间,数千骑兵从早上出营之后便像进入了异空间,再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紧张的气氛开始在营里弥漫,黄昏的时候,有一个人再也忍不住了,他找到张从恩,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皇甫太师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一定是被北虏围困住了。”
话音刚落,这个消息都得到了证实,一名满身血污的侦察兵飞骑入营,报告了一个情报:
皇甫太师的数千侦察兵正被数万辽军围攻。
皇甫太师姓皇甫,名遇,常山真定人。这一天的早上,他受命前去侦察辽军,为了安全起见,领了数千骑兵,可这个数目实在不是侦察的好单位,多又不能击败大军,少又不足以迅速转身。
向北边侦察没多久,皇甫遇不幸就碰上了辽军的主力,
望着如山而来的辽军,皇甫遇做出了第一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辽兵不好甩掉的,碰上他们就像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口香糖,甩不掉刮不掉,这里得解释一下辽兵的运动规律,他们经常是小分队行动,大致是按部落行动,但各部之间又有紧密的联系,在其中一方发现目标之后,其余各部能迅速靠拢将对方四面围住,所以在跟辽兵的作战记录里,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一句:敌骑四合而来。
碰上辽兵,经常是越跑人越多,越打人越多·
皇甫遇终于明白到了这一点,领着数千骑兵边战边退,走了二十多里之后,皇甫遇不退了,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望向后面紧随不舍的辽兵。
皇甫遇长得很有型,他身材高大,还有一把突出的络腮胡。
喊杀声震天而来,胡须在北风里微微抖动。皇甫遇勒停马步,对身边的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不用再退了,今天的形势,战还有生存的可能,退则必死无疑,我们不如背水一战,就算战死,也足以报效国家。”
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没有皇甫遇这么五官端正了,其人身如黑炭,脸布麻豆,据说此人以前还是黑户口,做过假身份证,号称姓阎,于是就得了一个外号叫阎昆仑。实质上,此人本名叫慕容彦超,还是刘知远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此时官居濮州刺史,这天早上与皇甫遇一起侦察敌情。
听完皇甫遇的决定,慕容彦超拔剑在手。
是的,不用退了,辽兵已经四围而来,与其四处逃遁,不如奋起一拼。
怒啸如涛,面对十倍于己的辽兵,晋骑聚集一处,逆袭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