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一天水米不进，哭累了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直勾勾地望着房梁。柳妈劝了无数遍也是无济于事，又不敢告诉老爷太太，更不想姨太太知道，只得自己暗自垂泪。傍晚过后，明月东升，房间里未上灯，柳妈本以为红菱睡了，不想她突然坐起来，穿上鞋就要往外跑。
柳妈慌乱地问她要做什么，先吃了饭再说，可红菱也不理睬，急匆匆地就跑出去了，像着了魔似的。柳妈不放心，让一个小丫头后面跟着，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红菱脚步匆匆，像急着去见谁，小丫鬟后面喊也听不见。猛地，她在黑暗中撞到一个人，小丫鬟刚要上前，却见那是姜少爷，而令她惊诧的一幕就在眼前，姜少爷一把抱住了红菱，好一会也不松开。
小丫鬟吓坏了，这非同寻常不合礼数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黑暗的夜色里不敢出声。而白羽双臂紧紧环绕着红菱，她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簌簌发抖，像是恐惧又像是过于亢奋。
他低头吻她的脸和唇，她未有反抗，那么她是爱他的了？她的顺从就是在回应他炽热的感情了！姜白羽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吻得更用力。忽然，红菱推了他一下，他听到她哭泣的声音，心里生出无限怜惜，紧紧抱着她，听见她哭着说：“我不要嫁给二傻子！”
他的心也被刺痛了，脑中乱成一锅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劝父母退婚吗？带红菱私奔吗？都是办法却都不是他的办法，他此刻唯一想做且能做的，就是抱着红菱听她哭泣。
“我要回日本去！”红菱突然收住哭泣，“我要离开这里，去上海坐船。”
“这里离上海很远，你怎么走？”白羽问。
“总有办法的。”红菱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可以趁夜逃出去，只要到了上海我就安全了。我在上海有个好朋友，可以先在她那躲几天。等我买到船票就立即回日本。”
“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白羽说。
红菱不说话了，白羽低头吻她，缠绵深长的吻仿佛连通了彼此的心。
“我送你去上海。”白羽低声说。“你在日本等我，等我毕业去了美国，就把你也接去。”
“那竹影怎么办？你们就要结婚了。”
“我们不会结婚的。我会和父母说，我要娶你，我爱的人是你。”
“不行，这太残忍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你愿意我和她结婚？”
红菱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之间牵扯太多，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怎么可以这样任意妄为呢？为了自己的幸福就破坏妹妹的幸福吗？一定是哪里不对了！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来不及理清一个头绪，来不及想一个解决的好办法。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让夜晚的风吹醒头脑，让月光照亮黑暗的情绪，可是白羽的怀抱太紧，挣也挣不开。他是铁了心一般，打定主意要改变命运，无论考虑是否周详，无论是否会给他人带来伤害，他都不管，他只认定自己的心已经觉醒，自己的爱正在燃烧，谁也不能阻止他拥抱自己选择的幸福。他要得到，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你们这是做什么？”
白羽和红菱猛地弹开，月光下三张惨白的脸面对面，惊慌的白羽，羞愧的红菱，还有愤怒的竹影。
“你们俩到底在做什么！”
竹影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宁静，院子里的花木都簌簌发抖。她走到他们近前，看看白羽再看看红菱，脸上似笑又像在哀号。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她盯着红菱，眼神锐利。“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你从小就喜欢他，恨我抢了你的人是不是？”
“竹影你不要这样想，我没有恨过你。”
“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他是我的未婚夫！你为什么勾引他，和他偷情！”
“竹影你还小，你不懂爱情。”白羽立即说。他的话引来了竹影的目光，那眼神中闪着恨。
“是吗？那你给我的那些信里，说的那些话，写的那些诗，都是骗我的吗！？我不是一直在等你？我没有努力做你的妻子吗？你在外面读了几年洋书就拿这种话来压我，你凭什么说我不懂！”
这简直是坐实了白羽心中的改观，竹影果然是个小孩子，他收了方才的慌乱，终于攒足了底气似的，镇定地说：“竹影，我想过了，我们俩各方面差距太大，不适合做夫妻。我会去和父母说，要他们重新考虑。这毕竟关系到我们终生的幸福，不可任由父母单方面做主，我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和自由。”
“你敢！”竹影发了疯似的。“你要是去说，我死给你看！”
“竹影！你才多大？也学会这怨妇的伎俩了？”白羽的语气中带着鄙夷，“我这几年一再督促你上学读书，明事理开眼界，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努力做我的妻子，可你知道我要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携手并进的妻子，不是只会依附在男人身上，动辄寻死觅活的怨妇！”
“姜白羽你混蛋！”竹影再受不住刺激，大哭起来。红菱吓坏了，她觉得白羽言辞过激，他们本就有错，更不该以错为由刺激竹影。她扯扯白羽的袖子，可他毫无反应。她又去拉竹影的手，而竹影却猛地甩开她，哭喊着：“我对你们都是一片真心，而你们合起伙来这样欺负我！你们还是人吗！”
“竹影你误会了，白羽不是这个意思。”红菱想要挽回局面，可在慌乱中说错了话。
果然，竹影见她替白羽狡辩，心里更气，此时下人们听见哭喊声都围拢了过来，也有脚快的跑去给老爷太太报信了。竹影伸手指着白羽和红菱，口里喊着“你们！你们！”，可终是再难发一言，急火攻心，眼前一黑跌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