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凛，树叶上堆积的层层白雪些许掉落下来，砸在地上，散落开来。
黄景儒只身一人来到墓园，手中拿着一坛尚未开封的老酒，步履稳健，在地上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子。
他只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只为了挡住天上落下来的雪花，任凭冷风灌入衣服里，似是不惧这夜晚的寒冷。
进入墓园后，黄景儒的步伐逐渐变慢，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脚印也越来越深。
在一处墓碑前站定，黄景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将墓碑最上面的一层雪挥了下来。
“简鹿，新年快乐！”沙哑得不像样的声音从黄景儒的口中发出。
一把扯下盖住坛口的红布，将里面的酒倒在墓碑前，倒出的酒把地上的雪融化开来，露出地面原本的模样。
几朵野花有序的排在一起，些许花朵还掩盖在雪幕之下，花瓣上凝了几滴冰霜，冰霜白雪衬的这粉嫩的颜色更加好看。
只是这夜色昏沉，能见度并不高，黄景儒自然看不见这美景。
酒还剩三分之二的时候，黄景儒一收手，转而将坛中的酒灌入自己口中，辛辣的液体刺激着他的喉管，除了吞咽还是吞咽。
简鹿的尸体不翼而飞，在墓园就只能为他立衣冠冢，至少他的灵魂有一个归处。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黄景儒骨骼分明的手指上，瞬间化成了一滴水，沿着手掌落入地下。
黄景儒站了许久，听着落雪的簌簌声，直到双腿麻木，手指被冻的没有知觉了，才一晃一晃的离开。
就在不远处，树后一抹红色身影看着黄景儒离开后，也转身离开了。
一眨眼就要到除夕了，自从师父发了话，姚翊雨不得不每天起了个大早到宁婶儿家去学习女工。
宁婶儿表面上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庄稼人，一手老茧厚实的不行，但她的绣活却是在宁家渠出了名的。
不光自己绣的好看，在宁家渠，还见不得别人绣的不好，不然就要亲自上阵教导，所以这宁家渠的女人人人都有一手拿的出的绣活。
所以这别人自然指的是姚翊雨，在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没怎么出过门，等到后来出门了遇见宁婶儿，就天天逼着她学，还是师父出面，宁婶儿才消停。
这回师父发话，宁婶儿多年前的热情又被燃起来了！
姚翊雨不停地用针在布面上穿进引出，穿进引出，针针到位，手法之娴熟。
宁婶儿走近一看，一手给了姚翊雨一个暴栗，“让你绣鸳鸯，你给我绣成鸭子，这次给了你简单的兰花，你又给我绣成毛毛虫！”
姚翊雨揉了揉被打的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不是你说的随心所欲吗，我就是照着你说的做的。”
“小姚啊，你玩针玩的这么厉害，怎么一到这里就不行了？”宁婶儿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这能一样吗？姚翊雨心里这样想着。
“什么？你一个人在那说什么呢？”宁婶儿问道。
“没……没啊。”姚翊雨一惊，原来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你看看你，都二十了，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吧，还没找着婆家。”
“女人，除了脸蛋好，还要有一手好的绣活，才会有人要你啊！”
“想你宁婶儿当年，多少男人想娶我，不就是因为我秀外慧中吗？”
“小姚啊，该学的还是要学起来啊，你这个年纪也该着急着急了。”
耳边都是宁婶儿的苦口婆心，姚翊雨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知道了知道了，宁婶儿。要不今天就到这儿了吧。”姚翊雨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宁婶儿。
“你这丫头，”宁婶儿叹了口气，“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吧。”
姚翊雨闻言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向宁婶儿道别，走出门口。
“诶，等等。”宁婶儿在身后喊道。
“把这些拿回去，煮了吃了，瞧瞧你瘦成啥样了，”姚翊雨伸手接过宁婶儿递来的东西，“明天也不用来了，好好在家陪你师父过个除夕。”
姚翊雨点点头，朝宁婶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宁婶儿，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嗯，回去吧回去吧。”因着脸上的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有时候温暖常常来自于那些关心你，心疼你的人，你需要做的是回以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让他们放心。
……
苍平街道车水马龙，因着过节，倒是比平时拥挤了许多，人挤着人，好不热闹。
黄景儒和衙门里的人却是忙的不可开交，天天换着人在人多的地方轮岗，抓住了不少扒手。
虽然整天跑着，累得半死，却没有一个人在抱怨，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责任！
在这帮人的守护之下，除夕夜终于来了，家家户户都传出欢声笑语中。
堂前父母安，膝下儿女绕。又是一年平安时，怎能不让人乐开怀！
黄景儒和吴上他们道了别，匆匆赶回了家，那个有他亲人的家。
面前摆满了各种热气腾腾的食物，黄景儒看着眼前几年不见的父亲，颇感陌生，旁边是一直拉着他的手，激动的簌簌落泪的母亲。
从进门开始，黄景儒就只与母亲说话，回应母亲的各种嘘寒问暖，父亲就只是冷眼相待，不出声。
看着这父子俩生硬的相处模式，黄母不禁叹了一口气，在这个热闹的节日，本该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本该是温情的一幕。
黄母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在桌角下轻轻拉扯黄父的袖角，甩给他一个眼神，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示意他关心一下儿子。
“今年还知道回来！”本该是一句抱怨却又充满爱意的话语，硬生生被黄父表达成了训斥。
“想通了？”黄父又说出一句，如平地惊雷。
“我回来是回来看我娘的，并不是回来向你妥协的！”黄景儒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我黄家百年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野蛮子，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要去卖弄自己的气力！”黄父拍桌而起，忍无可忍。
“至少我行得正，坐得端，不像那些虚假之人！”
“不肖子！不肖子！”黄父脖颈青筋暴起，像是气的不轻，黄景儒也拂袖起身，欲离。
黄母赶紧拉住黄景儒，“儒儿别走，既然不想吃了，咱就回屋。”
黄景儒一语不发，扶开黄母的手，踏出了房间的大门，黄母急忙跟着出去，看见儿子去的方向，顿时放下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