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给你的耳朵上些药。”茗儿的声音传来。
凉凉的药膏涂在了自己耳朵被飞刀割伤的地方,疼痛瞬间消减了不少。
涂完药膏,柳茗儿又拿出纱布,在他的耳朵上包了一圈又一圈。
白玄珩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几分钟前的事情还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回放着。
“这次只是警告,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乌鸦面具人这样说道,然后灯光瞬间熄灭。
自己愣了两秒,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外奔逃。再也没有了刚刚与蝎子战斗时的冷静,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明明只是几分钟的路程,白玄珩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
终于来到光明的地方,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衣衫已经浸满了冷汗。
迈着僵硬的双腿上了楼,他一眼看见那边靠着墙壁盘膝而坐的林修。
“哈,没辜负我的信任,看来是解决了啊。”听见脚步声,林修睁开右眼打趣道,这倒不是他在故意做鬼脸,只因为他的左眼肿得就剩了一条细缝。
白玄珩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惧榨干了他仅存不多的体力。
“怎么了,你为什么喘成这样?”林修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用左臂强撑着站了起来,脱臼的右臂在身旁软软垂下。
“快点离开……这里,快!”白玄珩只记得自己说了这些。
自己感受不到那个乌鸦面具人的灵魂,在关灯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就已经离开了这里,但白玄珩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以他那种级别的实力,自己和林修死在他的手下用不了三秒钟。
“这…好,我们走!”林修没再问什么,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栋大楼。
……
两人逃离了那个地方,白玄珩立刻向林修讲了刚刚在地下一层的所见所闻。
“还好只是划了你的耳朵一下,如果再偏一点……”林修皱眉,看着白玄珩耳朵上流血的伤口。
话虽这样说,但白玄珩不用开启灵魂感知也看得出来,林修所受的伤比自己严重多了。
“林修,你……还好吧?”白玄珩试探着问道。
“看起来像好的样子吗?麻烦了,帮我按住肩膀。”林修示意白玄珩托住他的右肩。
白玄珩照做了,然后林修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的位置,突然把右臂向上奋力一推。
这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接骨方法。
“啊,呃,唔啊啊啊啊!”
看着林修龇牙咧嘴的表情,白玄珩就知道接骨这一下有多痛了。
“靠,真疼……”缓过来的林修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臂。
尝试几次,林修确定右臂又能顺利使用了,于是他趁热打铁地甩起了手臂。但在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又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一旁的白玄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肋骨断了……呼,呼,那个棒子混球真是想我死啊!”林修咬牙切齿地骂着,因为生气,眼皮好像肿得更高了。
看着这个差点让自己伤势加重的猎人,白玄珩表示不想说话。
“白兄,我们就此别过,路上小心。”好不容易才再次缓过来的林修对白玄珩说道:“要一起去医院吗,我这里有打折卡,但不知道能不能用啊……”
说来也巧,来了华都这么久,白玄珩还没去过医院。第一是他从来就没受过什么危及生命的伤害,而第二就要归功于在店里一起工作的柳茗儿,她对疗伤很是擅长。
“只是小伤,不需要了,多谢。”
“虽然报酬现在没法给你,但以后我一定补上,也许我们几天后还会再见的。”林修的神色很是认真。
白玄珩随意地答应了几句,毕竟他本来就对林修所谓的“报酬”不抱太大的希望。
“那么,再见!”
白玄珩目送着拄着街边捡来的木棍,逐渐远去的林修,这才叹了口气。
“我还是照常去上班吧。”
然后就到了现在……
“为什么又是一个人行动,还和夜之族起了冲突!白,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而且每次都非要把自己弄伤吗,要是…要是我不在,你怎么办?”
听着柳茗儿的说教,白玄珩一句话也不敢出。
平时的茗儿很温柔不假,但她也会有生气的时候。虽然很少很少,但一旦真的出现了,连店长都要虚她三分呢……
“作为惩罚,这次的伤我不帮你了!”包扎结束的茗儿气鼓鼓地说道,她刚刚把一整卷纱布都包在了白玄珩的头上,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头重了不少。
“哦,啊…好。”他有些木讷地应着。
说是不帮,但她还是贴心地帮自己处理了伤口,茗儿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白玄珩大笨蛋!”柳茗儿依旧是气鼓鼓地推门走了。
下一个进来的是店长。
“你小子,敢惹她生气?”这是店长进来的第一句话。
“是,这次,是我不好……”白玄珩低下头。
“你不是会主动找架打的孩子,这一次是怎么回事?”没戴墨镜的店长来到他面前坐下,查看着他身上的伤。
白玄珩只好把遇到林修,和他联手与两只鬼作战的事情告诉了店长。
“与猎人并肩作战?真是莽撞,你差点就死了啊。”店长的大手摩挲着下巴。
白玄珩悄悄看向店长,却看到店长眼睛里满满的担忧,他又赶紧将头低下。
“我,我不知道用飞刀伤了我的那位是谁,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他。他的出现似乎就只为了杀那只贩毒的鬼,还好他放过了我……”
“善使飞刀,乌鸦面具……嗯,你的描述让我想起华都的一个传说。”店长好像想起了什么般说道。
“传说?”白玄珩一愣,他可不知道华都还有什么传说。
“在世界大战结束后,各国的猎人都混进了百废待兴的华都,妄想着从这里捞到些好处。也就在这时候,华都突然出现了一位不知名的强者,专门屠杀作恶的猎人。他用黑色的乌鸦面具为脸孔,以迅疾的飞刀作为通牒,把那些作恶的猎人吓得不敢造次。”
“那,他也是夜之族的吗?”白玄珩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可惜没能得出对方到底属于哪个种族的答案。
店长摇了摇头。
“虽然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但即使到了现在还没法确定,因为许多猎人是在白天被杀的。那人的动作很快,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抗……愿意在白天现身的夜之族连自身一半的实力也发挥不了,何谈杀掉那么多猎人精英?”
听见店长的话,白玄珩这才回想起当初自己的自信心从何而来。
夜之族之所以被称作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只有在黑夜中他们才能真正地大展拳脚。
白天,具体来说是头顶太阳的阳光,就是他们的克星。夜之族若是暴露在阳光下,虽不致死,但足以削弱他们大半的实力。
但阳光虽然随处可见,但却无法携带,曾经为了得出究竟是阳光中的什么物质才可以克制鬼的力量,人类研发过紫外线的射线枪来应用于鬼族的战斗,却毫无效果——也许阳光在穿过天空之时发生了什么人类无法解释的奇怪变化吧。
于是现在与鬼族作战的主力依然是各大猎人协会的猎人们。
回顾那场战斗,和自己缠斗的蝎子是在外面逃跑了半天,而那只拿着钢棒的鬼是从楼上一路砸下来的,在那个过程中他应该没能躲掉阳光,两鬼都没能发挥出他们完整的实力。如果不是这样,两人能不能取胜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这一点,作为斩鬼猎人的林修也一定清楚的很,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大清早就去“拜访”那只鬼。
“自从那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我和几位老友只感觉他只是个心有正义,却走上了极端道路的猎人。没想到如今他竟然重现华都,是什么让他出山了呢……”
“也许,他只是在模仿他?”
“无论那人是真是假,但实力一定不会撒谎。”店长摸了摸白玄珩的头说着:“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需要我给你放假吗?”
“不用,我依然可以工作。店长,可以帮我跟茗儿说声辛苦了吗?”白玄珩慢慢躺在店长柔软宽大的沙发椅上,感觉被鬼族重击的腹部还有些刺痛,但和那时比已经好了不少了。
“嗯!这才像个男人,不过你还是自己跟她说吧。”
店长把一杯水放在他的身边,起身出去了。
……
稍微躺了一会儿之后,白玄珩换上制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工作。
“啊嘞,小白的耳朵是怎么回事?”其他服务生好奇地问道。
“这个?没什么啦,小伤而已……”白玄珩指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耳朵笑了笑。
“没事吧,看起来有点严重的样子啊,是怎么弄伤的?”又有几位服务生凑了过来,看样子很是关切。
“其实是路上遇到坏人袭击,被飞刀给划的。”
“哈哈哈哈,小白真会开玩笑,这年头哪还有耍飞刀的,好好的枪不用扔刀子干什么呢?”
听了他这话,几个服务生笑成一团,看来是认为他讲了一个不错的笑话。
“喂喂!你们几个,别偷懒!”清脆而熟悉的女声传来,让几个男孩子全身一震。
“不妙,被柳茗儿发现了,快撤快撤!”
“为啥感觉她今天有点生气呢,明明平时那么可爱……”
几个人瞬间作鸟兽散,只剩下站在原地的白玄珩。
“肚子和耳朵……还疼吗?”柳茗儿来到他的身边。
“嗯。已经好多了,谢谢你茗儿!还好你有准备治伤的药膏,否则我的耳朵一定还在流血吧。”
“哼,那时你真的吓到我了……”柳茗儿不满地嘟囔着。
那时候店里只有自己和店长,本是兴致勃勃地等白玄珩来,期待着能问他一些关于忌子的消息,结果却看见挂了彩的白玄珩迎面走来。他的耳朵上有道锋利的割伤,流了不少血,连衣服的领口都被染红了。
虽然白玄珩自己说只是小伤不用太担心,但是着实把店长和自己吓了一跳。
“真是没办法,我再帮你一下吧,否则耳朵上会留疤的。”
然后不等白玄珩说什么,柳茗儿伸出手,在白玄珩被包成粽子的耳朵上调皮地弹了一下。
说不清的舒适感立刻从茗儿的手上传来,一股熟悉的热流在自己的耳中涌动着。不多时,白玄珩就感觉到伤口的位置有点痒痒的,那标志着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再过几个小时,就把绷带拆了吧。白,我包的绷带显得你头好大啊。”茗儿笑着留下这句话,就去继续工作了。
“我身上的宿灵么,它的名字是碧语,可以让受伤的人更快恢复哦。所以白就放心吧,只要我还在,你和店长就不会被伤痛困扰。”
自己在曾经的一次狩灵行动中被弄伤了胳膊,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柳茗儿的宿灵,在她的帮助下,本以为要花费十几天的伤,只用几个小时就愈合如初了。
名为“碧语”的宿灵给了她看到“生命”的力量。她可以通过对生命能量的创造、掌控、流转,进而治愈伤口,拯救生命。店长也说过,善良的柳茗儿简直就是位天生的医师,而这份能力更是能帮助她救治更多的生灵。
可是,她却没能得到命运的眷顾。在两年前的某一天,她的力量却再也无法继续提升。
“为什么,店长,我明明成功突破了啊!为什么,我看不见啊,我看不见脚下的路……”
店长心痛地将哭泣的她抱在怀里,却没有办法来安慰她。
因为在其他重灵族的眼中,茗儿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孩子了。
并不是所有的重灵族都可以站在顶峰。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自从重灵族诞生的那一刻起,这诅咒一般的事实就已经缠绕着每一位族人。
从新生之时,重灵族就已经开始了一场死亡的考验。
若是出生时没能顺利觉醒属于自己的宿灵,那么在百日之内便会夭折,绝无挽救的可能。族中的许多新生儿就没能跨过这一关。
在这份近乎于赌命般的残酷筛选下,换来的是重灵族极其稀少的人口。如今,每个世代能够活下来的新生儿不会超过一百。就是十个世代过去,族中增加的也不过是一千名族人罢了。
而即使顺利跨过了这一关,有些族人在成长过程中也依然会遭遇厄运。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也许只是一次战斗的失败,他们的实力就注定无法再提升半点,至死实力也只会止步于这一个水平。
关于这种诡异而残忍的现象,族里的猜想众说纷纭,比如血统是否纯正,能力的强度等等……但几千年来也没能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
曾经有一位不甘心的人,在多个同胞的帮助下尝试过强行突破,但最后却落得个失败的结局,死状极其凄惨。失去一切办法的重灵族就只好把这口血默默咽下,转而去选择别的出路。
若是一个孩子没法继续提升,那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孩子身上。
也因此族中能够成长起的强者少之又少,大长老也划定了“达到三门”就有加入长老团资格的律令,只因为突破第三门已经是族内实力的中上等水平了。
在那之后的第三天,茗儿擦干眼泪,抬起了头。
“店长,我想好了。”茗儿美丽的脸上显现出让店长也钦佩不已的坚强表情。
“也许,我注定没法像其他的族人那样成长。但也是因此,我看清了自己应该去走的道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茗儿说着,神情缓和,根本看不出她曾经遭遇过那样残酷的厄运。
“苏先生,可以请你到时帮我一把吗?”柳茗儿向店长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是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的孩子,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这些沉重的事情,白玄珩从没听茗儿说起过,那是自己第一次与店长进行战斗训练后,听店长说的。
若是店长不说,白玄珩怎么也想不到那位美丽温柔的女孩子遭遇过这样的厄运。
这就是重灵族,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司掌着灵魂,却没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