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冰凉如水,院子里夜露深重的草木泛着清冷的光。
自从新主入驻之后,便又是另一番天地,景琪被安排到了一处前朝妃子的住所,因为身份过于尴尬,又没有合适的称谓,新主也似乎把她彻底忘记了,所以也没有人前来,这种无人问津的日子倒也难得的清净,景琪反而庆幸有这清净,不必把一身的狼狈拿出去见人。
只是身体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入了秋冬季,阴冷潮湿总让她多病,呓语又睡不安稳,很是难过。
虽未入冬,室内的炭火早早地就烧了起来,衣食无忧的软禁,景琪总是苦笑着说挺好的。
入夜,景琪还是有些烧热,瑞姑姑担心地寸步不离,看她拧着眉心,额头渗着细密的汗,只能一遍遍地用温水给她擦脸……
“哥哥不要景琪了吗?……真的不要了吗?”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景琪断断续续地梦呓,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但是却醒不过来。恍惚之间觉得似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背在轻轻地摩挲着,另一只手则微颤地擦掉她脸上的泪,这熟悉的触感让她更确定是在做梦了,于是便更不舍得睁开眼睛,拼命闭着眼睛,想着既然是在梦里那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些了……她反握住那只手,死死地抓住,隐忍着眼泪说:“哥哥不走好不好,我不会缠着你的,陪陪我就行……”
“我又错了,我不该硬把你留在身边的……”
“可是,我好想你……”
“我错了……哥哥……”
可是无论怎么隐忍,眼泪还是在她晃着脑袋左右挣扎中横七竖八地流了满脸,耳蜗里的一湾倒在白色的枕面上,晕开出一片凉意。
扑面而来的气息像是一个吻落在眉间,还有一滴滚烫滴在脸上,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景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巳时了,昏昏沉沉的大脑,浑身软涩,尤其是那只手,异常地酸疼无力,景琪苦笑:“近来的梦做的是越来越真实了……”
瑞姑姑浅笑温声道:“醒了?刚煎好的药,趁热喝了。”
景琪不喜欢喝药,小时候每次生病喝药都要费一番周折,瑞姑姑哄着哄着她还能古灵精怪地偷偷倒掉,后来也是那人在身边温柔地哄着,威逼加利诱才行。
现在,景琪几乎是毫不犹豫,闭着眼睛一口就喝尽了那苦涩的药汁,毕竟这点苦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
“殿下,王爷虽然不在了可王妃尚且在世,和亲王府一切安好,殿下长大了要懂得保重自己也体谅为人父母的爱子之心。”瑞姑姑看着清醒时总是压抑情绪的景琪很是心疼,又担心那样的一颗赤子之心会容易生无可恋地放弃自己,虽然不忍但还是尽力给着让她留恋的理由。
“知道了姑姑。”
窗外的阳光洒了一地,景琪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想着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如出去走走,又免得躺在这里做这些伤神的梦,反正这个住处除了几个侍从也没有别人于是随手披了件外衣便出了门。
自从住进来还没仔细看过这个院子,好像听瑞姑姑说起过是先陛下一个很宠爱的妃子的住所,果然,侧门不是尽头,走出去竟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园子,园子里还有一片梅枝,只是未到隆冬,不然应该是一片顶美的景色,景琪甚至已经想到了那宠妃雅致清冷的样子……
景琪正出神,突然被一声熟悉的呵斥惊到,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转身走开,可是腿脚根本不听使唤,她走到更近的一处拱墙站下,透过拱墙上镂空的缝隙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的,你们这是在抗旨。”一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里却是清晰可见的凌厉。
景琪笑得有些苦涩,心道:“也好,你终于不用时时都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没有杀我们还赐了住所,我们存着感激之心哪里敢抗旨啊,只是云太妃姐姐生前待我姐妹极好,我们忍不住想来这里祭奠一下。”两个年纪左右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俯身在地瑟缩着解释道。
“祭奠?!”那人的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这里早就没有什么云太妃了,活生生的殿下住在这里你们祭奠什么?!还是……别有用心?”
“殿下?”虽然瑞姑姑私下里也还是这么叫她,但是这个称呼从那人口中出来,景琪竟有些恍惚说的是不是自己了,毕竟那日,他头也不回,一个眼神都没有地吩咐说:“给她的住所已经安排好了,带下去吧。”景琪还记得那份连个称呼都没有的冷漠和嫌恶,让她疼得想哭。
“没有,没有的陛下……”两个女子几乎趴在了地上,使劲儿摇着头。
那人仍没有放过的意思,“还是,你们想提醒朕些什么?”腰间的长剑被拔出,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剑芒,“说!谁让你们来的?”
景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这副追根究底的样子好陌生,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她真的担心那两个女子会被当场刺死,于是她果断冲了出去,快速绕过那人,径直挡在了那两个女子的身前,这个姿势刚好就像那把剑特意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一样,景琪看到那人眼中出现了一丝惊讶一丝看过很多遍的责备又或者还有一丝温柔,她已经分不清了,也来不及去分清,“陛下何必为难两个姑娘,当真想软禁我不准任何人靠近的话,我乖乖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就是了。”
“你,你身体……”那人放下了紧贴着景琪胸口的剑,眼神中的三分急色很快便又变成了责备,“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在景琪看来,似乎是十分的失望。
景琪不知,就在她还在为那两位女子求情的时候,那两个俯身在地的女子早已经相视一笑,像是逮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般,拔出一双短刀刺向近在咫尺的景琪,只见身前的长剑绕过自己的身体贯穿而去,两个女子应声倒地,景琪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因为离得太近了,还是被其中的一把短刀刺进了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