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半夏,正是燥热之际。
我仍然躺在顾行女朋友的身份上,没有分手,也没有惊喜,没有压抑,却也没有激情。我们之间只是平淡着,一成不变着。
倒是安阳,带了那个明媚的女孩,计划了徒步旅行。
他给我打电话时,能听出压抑不住的幸福。他问我,可不可以留三天给他,他想在嘉峪关的脚下向她求婚。
山海关到嘉峪关,全程徒步。
对一个喜欢徒步旅行,喜爱长城,却还未曾真正领略过长城砖瓦的女子来说,这是一个梦的终点,也会是下一场梦的起点。
我见过那个女孩的照片,在明艳阳光下穿水红色的吊带裙,戴米黄色宽帽檐的渔夫帽,坠着长的流苏耳坠。那是一个在生活里洒脱的酷女孩。她是知道该怎样规划人生的旅者。
阿暖其实也是了解自己该如何规划人生的女孩,阿暖同样是明媚到洒脱的酷女孩。
于是我问安阳,明明就是同一类型的女子,为何他对待阿暖和她,截然不同。
他又回去原来那种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他说,只能说这两人是同一类型的外表,但她们的内心和思想,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但外表这种事其实更好理解,男人的审美观是不会变的。他二十岁时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七老八十,他还是会喜欢同样容貌身段同样气质性情的女子。这是男人对待女人,唯一能言说的一种专一了。
只不过,她也喜欢长沙的小串,也喜欢上海的外滩。只不过,我不太敢再回去那些地方了,那些地方,我和阿暖也有回忆,我怕我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辜负。顾行悻悻地说道,他一向明白我可以给予他建议。
准确的说,我和安阳之间,因为可以明白对方的行为原因,于是明白该怎样劝导。
我觉得如果有了一个新恋情,其实不该是完全避开和前男友前女友之间的回忆,而是,我想把和其他人做过的,所有和前任之间的独一无二的记忆里的事情,重新和现任都做一遍。这样,当我们走过一条街,或者当我自己去一处酒馆,我想到的都不会是前任,而是和现任在一起的甜蜜日子。
我回忆着和顾行之间的交往回答着安阳的问题。
只不过,我和顾行之间,既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记忆,也没有甜蜜日子。我们走过很多条街,我也一个人去过很多次酒馆,但我们之间拥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沉默,再沉默。
徒步旅行的路线规划是面临着多重随机应变性的,不可能是规划好就一帆风顺的。他们需要带上帐篷和睡袋以备不时之需,准备了一个月份的一次性便携换洗内衣和袜子,以及生活用品,现金,包括应急用品。
他们踏上旅程的第一天,我抱着笛子去登山。
顾行说他还从未登过山,想跟我一起去。
山上有接受香火供奉的寺庙,有翠绿葱郁的绿树。
那座山不高,我从前登过很多次。十点开始登山的话,大约下午就可以登上顶,四点左右下山,还可以去酒吧喝杯夜酒。
顾行体力一直比我好很多,从前一起去音乐节的时候,就是蹦完一天下来,我只剩坐在草地上喝啤酒的气力,他还仍然可以站着问我去哪里吃宵夜。逛街的时候也这样,我累的时候他永远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登山时,顾行一直跟在我身后,不疾不徐的走着。他背了一个登山包,看上去满当当的。我笑着问他怎么背了一堆东西,只不过是登个山,连一天都用不了,背这么多不累吗。
我从前登山的时候也喜欢背杂七杂八的东西,后来跟安阳的背包做对比了一次,才发现很多东西其实除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之外毫无用处。
人的心思其实很复杂,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物品的心理安慰作用其实远大于实际作用。但我在世间停留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拥有实际作用的物品更为重要,有心理安慰的确可以给与自己慰藉,但丢弃多余的只具有心理安慰作用的物品反而会更能让自己独立思考,独立前行。
顾行问我为什么要带一只笛子。
因为在山顶吹笛子不会扰民。
我的笛子是高音调,在租住的房子里吹很容易被认为扰民。我不知不觉想起《青木瓜之味》,在那部旧电影里,有一个总想带着家财不顾妻儿生活独自离家的男人,名义上想要追寻着自由,实际上却因为自私而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家人都推进饥饿困苦中。
在那部电影里,他其中一个儿子会吹笛子,可以跟他一起用民乐合奏。
还有另一部我爱了很多年的老电影,《情人》。杜拉斯的原著改编成的电影,是我最初爱上梁家辉那种男子的开始。
《情人》之中,最难得的莫过于真实展现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男人最后还是娶了自己不爱,甚至未曾见过的女人。在传统的婚礼仪式里,他透过新娘走过的路看简的脸,他和简两人都面无表情,但心底,大抵都是强作镇定。
相爱又如何,很多时候,婚姻中要考虑的是合适,是安定,是双方家庭的门当户对,无大差异。尤其还是在那个年代,中国讲究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就算现在中国已经不讲究这些过于古老的陋习,可为一个被称为“爱情”的名词,为一段邂逅,一份心动,放弃原有的安定,或是已经彼此熟悉性情,合适风俗的伴侣,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冲突,在一个有着大红花轿,古典唐装,唢呐声响的场景里,碰撞的支离破碎。
我从前总说,爱情是美好和痛苦交杂缠绕的事物,是不可避免要得到惊喜和接受平淡的一场经历。可时至今日,我都只有平淡,只有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在很多时候都太过有距离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