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在鹤山上的小院子里面把玩着他舅舅给他的铜镜,铜镜背后用用篆书刻着“浮世宝鉴”四个字,镜面打磨的很是光滑,能清晰的映照出人像。
“观人易,观己难,所以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他舅舅也就是吴亮如此说道,吴亮给他铜镜之后没怎么管他,说先让他静心,然后再教导,如此十几天后,有道童来小院外面敲门。
“公子!司座神官然您跟着诸国求学的公子们一起进学。”
林辰看着还在忙碌着收拾院子的彭伯说道:“知道啦”
鹤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山顶有一座大殿是司座神官修行之地,一般无人打扰,是一出尘之地,而天一道入世最为重要的职责就在于传道,山腰是鹤山最最受诸国尊敬之地,传道之地。传道之地分为三大堂:藏道堂、传道堂、论道堂。藏道堂是司座神官的家底,绝世孤本、道经、各名宿著书都在藏道堂,传道堂是教习传道解惑之所,论道堂是当世各个大家辩论交锋,甚至司座神官也会下场论战之所。不客气的说,天一道的传教之地就是当地国家的大半个文教盛世。
林辰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志向,最大所求也就是想在这个时代里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其实也不能说是小梦想,这个大争之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日讲坛上的教习是墨家的拥簇,竭力讲习着墨家之术
“道为术本,术为道行,而天下大争之时,必须要更改原道,随时宜而变,北边晴国是何等弱小之国,夏人失政之时才将将分封,彼时打破夏人边防的净元部族何其强势,晴国甚至是净元人虎口之下的幼儿,晴国用我墨术富国,一诏废黜夏礼乐,能者居上,军爵世家,如今可谓强晴。韩国天下初崩时是一大霸主,仍持夏人礼乐,自恃正宗原道,战士不用能人,乱典不更明晰,诸位且看这韩国羸弱,可还能在一流大国之中活跃?韩晴国战,韩国连连败退罢了。”
“这教习讲话很是不留情面啊,贵国跟他有仇吗?”林辰悄悄地跟旁边韩国来的公子说着,韩国服制特别,多身着曲裾深衣,韩国深衣繁复,穿着不便行走也不能过快,也是韩国正宗的一个体现。林辰身旁的韩国公子叫程耳,在林辰小院中吃过几顿饭,很喜欢彭伯的手艺,程耳悄悄地回话:“韩国变法时曾重用墨家子弟,以图富韩强韩,没想到前几年脱离墨家的学派法家抢了墨家巨子的位置,韩国重用法家,驱逐了墨家,这可不就是有仇,你且看看他待会是不是要骂法家了。”
“重法不如兼爱,重法繁复而严苛,黔首尚不知句读,如何守法,如何自持,兼爱是同等的相爱,集体的意志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尊崇的,同爱所以能知集体,共守就能治天下,而途法不足以自行,且商农并重,商富所以国富,甚至......”
林辰听了听,果然如此:“哪有什么观点对立,利益罢了”
第二堂课又是什么道家拐弯抹角的辱骂法家墨家动乱,天道有行,不因人力更改,盛衰常理......
第三堂课又是儒家上台辱骂墨家法家崩坏礼乐,辱骂道家懦弱无能,要开天下盛世,重现仁君......
晚上,吴亮神官来林辰院子里吃饭,彭伯手艺确实不错,这个时代没什么丰富的调料,林辰也不愿意吃一些奇奇怪怪草药调料,跟彭伯说了魏国沿海的东西不错,海带海鱼晒成干,不易腐烂又能庖厨之时增添口感,还能治一些奇奇怪怪的病,魏国水脉发达,沿海晒盐打捞些又方便,本也不花费什么成本,味道也着实不错,之前在魏国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
吴亮跟林辰分坐两桌,桌上摆的菜色多是炖菜干货海产自不必说,另有一盘烤肉细细切开,应当是什么小型的家禽,更有特色的是一些嫩绿的蔬菜,似乎没怎么被庖制,但色香是真,林辰叫了彭叔一起吃,彭叔也没怎么推辞。
吴亮是世外之人,林辰跟彭叔也像家人一般,饭桌上没什么忌讳循礼的,饭间就随意聊聊。
吴亮问着:“你来这学道,这么多名家大师,你可有什么收获。”
林辰放下筷子回答道:“这几天不曾有什么收获,似乎各家各派在鹤山仅仅是互相攻讦,说的都有道理,但我都不以为然”
“你认为他们的学说鄙薄浅陋?”
“各位大家学问都很深厚,有微言大义,我只是觉得跟我无关,不太明白他们如此热血的在争什么?”林辰回答着,顺手拿起青铜樽喝了一口。
“与你无关?”吴亮问着,表情有些奇怪,手里的拂尘抖了抖。“真是从小被养在府里少爷心性啊”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卷图册,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很多线条,他在图册右下方的位置指了一下,“这里是魏国,天下水脉众多之地,夏人失政之时并不算强国,甚至可以说是蛮荒之地,水脉畅通而有天险,运输便宜,行军行商都是上上之选,天下大半货品会流通过尚锦城,原本仅仅靠耕作贫瘠的地养活家里的黎民可以从商,可以用一些手工加工品从粮食富裕之地换来粮食,甚至可以种植香料、菜果等等进行交换,国富而民安这是百家斗争来的,地不仅仅是贵族们的,自行耕种出来的也算自己的,山水不再是敬若神明的禁地,人们能够通过一些手段来改造山水。”
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林辰睁眼看世界的一次变化。
林辰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良久“可我还是觉得跟我没有什么相关。”他细细思索着,林辰是21世纪政法院校的大学生,人生过了二十几岁,家里面穷父亲给不了什么钱财上的支持,跟那些勤奋好学的同学不一样,臃肿的身子拉着他变懒,他也很向往着有产的情调,方式却变了,高利贷,家里跟他断绝关系,逼迫,骚扰,一次过马路时候的恍惚,让他彻底与世隔绝,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丝的解脱。
然后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跟他上一个世界好像有关又好像处处都不太一样,夏人失政是这个时代的起始,突然就到了诸国争霸的时代,各国好像都对不上号,秦国没有了、胡人没有了;
铁器出现的未免太早了,物种也有很多对不上号,小米和大豆的作为大众主食的地位,突然被水稻代替了,被驯化的作物也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辣椒、西瓜早早的被引进诸国食谱,他们不是应该在别的大陆吗?
文字也变成了一种篆,庄重时用严谨的写法,一般文书用简法,简法篆几近楷书!有没有搞错!
名人们更是一个都对不上,当世百家之中,黄思领导着法家异军突起。株协守着墨家巨子大体上主导着各国变法。儒家就有很多流派了,大小二苏主张变法,赵安极力还原礼乐道统,王卬要分权共和,重现夏政。
道家鄙视百家避世、逍遥、无为......不对!道家还有天人之争,古老传承的天宗觉得天道有理却无迹,道的核心是和光同尘,无作无为,人宗传承以为要积极入世寻求天理,天理是探究出来的,用逍遥之心,探求人间天道,其实这个还不算超纲啦,超纲的是林辰见过两位仙风道骨的老头头吼着什么天人纷争然后打起来,是那种一个用剑一个用气的打,他想了很久是不是有什么特效悄悄地在捉弄他,然后他见到了鹤山天一道,山风袭来,他舅舅广袖飞舞,他的神官舅舅是飘上山的......
如果说没有见识过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历史还没有乱成一锅粥的话,林辰或许还会有一丝丝优越感,还以为自己能够实现什么改变历史,弯道超车的神圣举动,他就是感受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之恶意,然后,“拜拜了您嘞,我好好当一个愚民就好”林辰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早上,林辰起的早,他昨晚的头脑风暴,自从他在这个世界有意识以来,就风暴过许多次,这种事,任谁都是逃避而迷茫的...或许吧,林辰洗漱之后看着吴亮给他的浮世宝鉴,不太明白舅舅给他这个东西的意义在哪,他一般是放在屋子里的,坦白讲,一大块铜真的很重,昨晚的饭桌还没收拾,一般是第二天来了小厮,让他们收走洗好了再还回来,铜镜本是在照林辰的,他手一滑就照到了饭桌之上,铜镜光华一闪,一段镜像就在铜镜之内显现出来,得亏林辰是现代人,知道手机和pad,他划动了一下铜镜,还有一点熟悉而怀念的感觉。
镜中是一家农户,似乎是种水稻的,魏国多水脉,大水漫溉下去,稻田长势喜人,然后蝗虫来了,镜像又变,基层官吏来收税,拿出斗和石,家里珍藏的作物被拿去交税,他们一家人种出来的稻米便被收去了一大半,妻子拿出一些丝布,编制艺品去坊市上交易,小米大豆换了一些回来。
林辰不太确定的拿着镜子,照了照陶器中的东西,烤肉、青铜、铁锅......在这个世界懵懵懂懂的过活了十几年,原来有些东西乱的像一锅粥,有的东西还是那个样子,林辰似乎有些决断了。
鹤山顶上的司座神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笑了笑,没再继续感应院子里面的事情,他转头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宝塔,表情严肃,大主教交付给他的时候说过,诸神大教隐匿,功德宝塔唯独会对杀孽感应,这个杀孽大主教含糊了一下,非是一人一族,而是崩坏人道,成就妖魔,是为杀孽,司座神官看向繁华的尚锦城,叹了口气“天发杀机,我这凡俗从哪里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