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山门,走进大殿,看着眼前默然不语的白衣青年,楚墨白未语先笑。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有什么建议。”
白泽淡淡开口,一如当年初见,波澜不惊,让人捉摸不透。
楚墨白收回目光,看着殿外跪着的无数妖物,幽幽一叹:“带着它们离开这里吧。这里不适合你们。”
“你呢?”
白泽反问。
楚墨白哈哈一笑。
“我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随便啦,走到哪儿算哪儿。”
白泽无语。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无所谓,对于我而言,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楚墨白摆手,白泽默然。
良久,才轻声低语。
“我留下,它们离开吧。”
“?”
楚墨白一愣,随即噗嗤一声,咧着嘴笑了。
“行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衰。现在我好歹也是一个婴丹期修士,不是什么人都能威胁的。而且,那里面还有那几个家伙,打不过,拼命还是可以的。”
白泽垂下了目光,看着身边已经冰冷的红曦,微微摇头,“不在你,在我。”
“我背叛了妖族,妖族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更何况,我习惯了这里。”
楚墨白微滞,目光随落,落在了红曦那张带着无奈感伤的面容上。
良久,坦然道:“无争于我有恩,我得为他讨个说法。”
白泽沉默。
楚墨白亦然。
他不知道红曦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出了那几句话里的悲伤与凄凉,他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妖。
可惜,她的故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故事。
幼年跟着无争修行练道,初掌灵力的兴奋,成年参加仙门大比,入剑冢,得赐剑,功成名扬的激动,历历在目。
他不喜欢无争那古板的性格,但他尊敬无争那有教无类的胸怀。无争成就了他,他用那份成就,回报了九州天下。
曾经,他以为自己与无争已经两不相欠,但在无争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所以,他明知白泽的意思,但他还是出手杀了红曦。
他要给无争。
不,与其说是无争,不如说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这时,弈星痕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玉无心。玉无心看着楚墨白,眼眸暗闪。
“大人。”
不经意间,弈星痕扫了一眼一侧已经僵硬的红曦,又若无其事的看向了楚墨白。
楚墨白正巧回眸,见是他们,笑着摆手。
“正好,有事要找你们。”
“大人请吩咐。”
“不用这么拘谨,只是想问问你们以后什么打算。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天星宫?”
弈星痕沉默,玉无心亦然。
楚墨白看着两人,也不急,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当年的他跟天星宫没有任何瓜葛,但今朝的他却得益于他们知道了当年楚家灭门惨祸的真相。所以,对于他们,他心里有感激,但也有一丝提防。
他见过弈星痕的能力,知道天星宫的问天乩命之术是什么样的能力。
坦白说,心里要没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
这时,弈星痕开口了。
“敢问大人,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随遇而安,暂时还没什么打算。”
弈星痕一顿,抿着嘴,欲言又止。
楚墨白打量着他,笑了笑,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弈星痕迟疑片刻,摇头一叹。
“恕晚辈直言,其实……您不是一个合格的修士。”
“怎么说?”
“真正的修士,当以实力为尊,可您……”
楚墨白挑眉,弈星痕坦然。
随后,他看着眼前人,摸着鼻子自嘲一笑。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点儿自私。这样吧,如果你们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找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找我不难。”
顿了顿,他又一指身后白泽,眨了眨眼。
“当然,如果我解决不了,还有它。”
弈星痕苦笑,躬身告辞。
玉无心欲言又止,最后默然垂头一礼,转身离开。
天边流月散落,站在殿内,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月光中的身影,楚墨白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轻蹙,久久无言。
一侧,白泽漠然。
…
三日后,越州城。
暗红的血渍将整个古城浸染,数丈高的城门坍塌大半,残留的一角也被鲜血染红,而顺着残缺的视角往内探望,便可发现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人的,有兽的,三三两两的散落在一方。
它们身边,一些人头尸鸦蹦蹦跳跳,不时的抬头张望,而后俯下身子大口进食,吃的咯嘣作响。
“嘎!”
兀的,一声惊叫从远方响起,徘徊在此的尸鸦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提示,抬头定了片刻,呼啦一声振翅而起,嘎嘎乱叫着飞向了四方。
而后,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樾州城外缓缓步入,走进了残败的樾州城中。
而入目所见的残肢断臂,让他们陷入了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可避免的浮现了一抹愤怒与凄凉。
不过片刻后,他们脸上的惨然就化为了一抹滞然,随即衍化成愕然,最后化为惊恐。
顺着它们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远方天际飞来无数身影,密密麻麻,遮天蔽地。
“怎么又来了……”
众人看着远方天际,脸上惨白,眼神绝望。
很快,那些身影临近,但让他们错愕的是,这些妖兽对它们视若无睹,径直从他们四周掠过,掠向远方,眨眼消失不见。
众人一愣。
人群首位,楚魈眼神一松,深吸一口气,背起身后冰冷的冰雕,向前踉跄前行。
他身边,楚家子弟相互看了看,尾随而去,但更多的人却停在了原地,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反身折回万妖林。
有人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闪动,不言不语。
…
不枯林以东,东荒极地。
这是一片看不见未来的世界,天空布满干裂的阴云,地面满是腐朽的残枝枯树,像是被烈火侵蚀过,又像是来到了世界尽头,阴沉沉的一片,跟郁郁葱葱的不枯林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此时,站在林边,看着眼前破败荒凉的世界,冥魈满眼复杂。
良久,他收回目光,抬脚欲前,却在抬脚的刹那一僵。
“谁!”
豁然转头,便见他左侧数丈之外的虚空突然燃起一层白色的虚焱,几息的功夫,那处空间便被融散坍塌,随后,一名头戴金冠,玉面丹眉的男子站在了他面前,
冥魈看着对方,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看着对方良久,才犹疑道。
“你是……阿赢?!”
男子从虚空中踏落,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长身一礼。
“晚辈龍赢,见过冥叔。”
“真的是你,你渡过身劫了?!”
“呵呵,侥幸!”
龍赢一笑,迎着冥魈震动的目光转身侧引。
“冥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晚辈来。”
他面前,冥魈眯了眯眼,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额首无言。
但在垂眼的那一刻,他眼底却闪过了一抹阴霾。
似乎,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