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楚墨白还是没跟沐瑶离开。
但他嘴里拒绝的话也没说出口。
捂着嘴,匆匆跟乾坤交代了两句,他落荒而逃。
沐瑶红着脸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搅在一起,有些无助与忐忑。
水汐霞看在眼里,轻声一叹,带着她跟着乾坤离开了此地。
汖州城外,万妖林中,纵身疾驰数里,直至看不见身后巨城阴影,楚墨白才停了下来。
然后,驻足回望,感应着唇边传来的点点殷痛,他满脸苦笑。
在他反应过来,将沐瑶强行剥离自己怀中后,沐瑶用了狠力,离唇的那一刻咬了他一下,疼的他一个激灵,直到现在,嘴唇还是麻麻的。
摇了摇头,他收回了目光。
其实沐瑶也好,洛云曦也罢,在此时的他眼里,不,应该说从当年到现在,都是可远观而不可近染之的人间仙子。
沐瑶温柔贤淑,洛云曦清冷可人,青灵精灵古怪,当年因为一些现在看来算是鸡毛蒜皮的意气之争而跟她们结交,承蒙她们看得起,尊他为长,已经让他受宠若惊。
现在,砸吧砸吧嘴,他感觉有点甜,也有点咸,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腔,回头看向了前方幽暗的密林,眼底闪过一种莫名的光,很亮。
说实话,楚魈能走到这种地步让他很惊异。
他不是没用过那‘绿豆子’。
在他看来,那豆子虽然神异,但却不足以让他直接功成名就。
因为他的那颗豆子在他凝出婴丹后就‘力尽而散’了,而之前他并没有感觉自己从道观中得来的那颗豆子跟自己吃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所以在他看来,楚魈此时顶多是婴变期修士才对,不该有这么强的能力,灭掉赤火宗。
赤火宗是一个怎样的宗门,他这半个楚家人一清二楚,当年楚家强盛时,也不会无端去招惹赤火宗,当然这不是怕,而是出于得失考量,毕竟赤火宗虽不及楚家,但那焚天鼎不是凡物。
而今,楚魈竟然以一己之力灭了赤火宗,这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他另有奇遇?
他心头有些狐疑。
同样,还有一种莫名的隐忧。
不管他是否另有奇遇,单指那豆子,就让人糟心。从自身经历不难看出,那豆子虽然能让人脱胎换骨,但后患亦无穷。
他不知道楚魈是怎么将赤火宗灭掉的,但他清楚,不管楚魈有没有其它机遇,他都不会放弃那颗豆子,对他而言,任何可以增强实力的东西,他恐怕都不会放过,当初自己把那豆子交给楚魈时,他表现出来的疯狂历历在目。
现在,楚魈恐怕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隐患。
当然,他只能想想,没兴趣,也没能力帮楚魈消除其体内的隐患,楚魈也不会听他的。
他已经给了楚魈机会,还了楚家的养育之恩,自问彼此之间已经有仇无恩了。
至于以后……
抬头看着眼前幽暗的森林,他轻声一叹,纵身跃入前方。
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与此同时,越州城。
夜。
残破的古城中,立着无数身影,曾经妖祸带来的创伤还没散尽,残碎不堪的地面上还有未尽的血污,天空中徘徊着一些尸鸦,呱呱乱叫,那阴狠的红眸盯着下方众人,眼神贪婪。
这是一种灵智不开,只有本能的飞禽蛮妖,在妖族中,灵智不开,不通修行的妖物统统成为蛮妖,不被妖族认可,只有开启灵智,通了修行,有了思维能力的妖物,才能称之为妖族。
“父亲,我们真的要去吗?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楚墨白能放我们一回,可还能一直容忍我们去挑衅?”
此时,城沿一角,某处阴影中,一名头戴玉冠的少年看了看半空中那唯一一个御剑而立的身影,眼神不忿,对着身侧一名年长汉子嘀咕。
他身边,其父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瞪的他一个哆嗦,才略显无奈的一叹,轻声道:“现在死,以后死,你选哪一个?”
少年一滞,随即抿着嘴,垂下了头。
而这样的话,在这寂静的月夜下不止一处在讨论。
其实,在正阳十年那场妖祸结束后,楚墨白的一些古怪行为就被有心人拔了出来。
比如说,他先派人去云山,邀请八大仙门中人前往万妖山,之后,却在半途截杀八大仙门之人,导致八大仙门反弹报复,组成联军围剿万妖山。
而后,八大仙门之主惨死于万妖山,据说是被他杀的。然后,万妖林内大妖尽皆出世,九州大乱,各仙门之子被抓。
本来,按照正常结果,此时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万事皆休才对。
但谁曾想他又把他们给放了出来。
从而造就了楚魈这个少年怪物。
细细捋来,这一系列事就是前后矛盾,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基于此,那些得益于楚墨白‘手下留情’而逃的一命的修士在回归各自州域后,提出了另外一个观点。
他们说,可能是有人背着楚墨白,暗地里在搅风搅雨,楚墨白可能不知情,或者知道了,但无力控制,只能被人裹胁,最后不知用什么方法重新掌控了局势。
否则,这种前后迥然大变的事情不会发生,万妖林内的大妖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被驱离。
此话一出,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除了那些有亲友丧命于妖兽中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对楚墨白有了一定的猜疑。
最起码,不像之前那样谈妖色变,闻楚丧胆。
而没了恐惧的威压,他们与楚墨白为敌的心思就相对淡了许多,当然,也有贪图万妖箓的,不过不多,更多人还是希望能安定的生活一段时间。
他们对楚魈的异军突起不反对,但对楚魈的一纸诏令却很反感。
在他们看来,如果真要找楚墨白的麻烦,也该是为自己,而不是为你楚家一家拼命。
先前有九州公义,现在万妖林内大妖消散,只剩下楚墨白一人,已经威胁不了整个九州,你再扯这大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没有人认为楚墨白会蠢到不留一点儿后手给自己。
只是摄于楚魈的实力,他们敢怒不敢言。
半空中,楚魈听着脚下模糊的窃窃私语,眼神冷冽。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猜得出来。
可是,他已经退无可退。
不仅是为了报父仇。
还为了他自己。
当年,他在通冥渊下没少折磨楚墨白,现如今楚墨白出世,新仇旧怨,足以让他寝食难安。
他不相信楚墨白会对他网开一面。
他更愿意相信楚墨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放他离开,也笃定,只有杀了楚墨白,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绝对的信心,楚墨白本身不足为虑,但他身后的白泽是个麻烦。
所以,他要尽可能的找一些替死鬼,去给他拼命,耗死白泽。
至于脚下这些人是否无辜……
乱世之中,没有对错,只有强弱。
在被聂无痕逼着解散楚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正了正身,他收回了垂落下方的目光。
“出发!”
随后,当他带头向前方御剑而起,此间先是一静,而后轰的一声,无数黑影从地面掠起,就好像地面翻起了一层黑色的流浪,逆势而起,直扑天空。
瞬间,整个越州城喧嚣,刺耳的破空声不绝,夜幕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