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决赛夜。
现场直播，千人会场，多个舞台，全开麦，家人到场，粉丝聚集，宣布排名，成团出道——哪一个名词都会成为心惊肉跳的原因。
沈恬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于娟，手上染着鲜红的指甲，精明的丹凤眼依然高挑着，隐隐约约之间，她竟然已经慢慢熟悉于娟，比如她雷厉风行的来去，比如她一针见血的语言风格，比如她总是带着夺目的大耳环，闪得亮瞎眼......
“明天你一定会出道。”她的目光直视着沈恬，似乎云淡风轻，却又仿佛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丝微末的表情。
沈恬刹那间只是轻轻一笑，看到她紧盯的样子却又是满满回过味来，笑容收敛：“什么意思？”
“意思是明天公司一定会让你出道。”
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于娟紧紧盯着的那张脸上仿佛能看见一寸一寸的皲裂，要把愤怒和怀疑都从缝隙中倾泻而出。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定住，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她轻轻地摆动，像是在摇头，吞咽声都清晰可闻。突然，她一笑，却似乎带了无数的嘲讽。
“哈，所以说，我明天出道，是因为公司？”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如同巨浪一般袭来，仿佛要把她吞噬。如果公司一句话就能够让她出道，那她这三个月来付出的努力，这三个月来流过的汗流过的泪，这三个月来被黑都是为了什么？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告诉我最后我出道是因为公司让我出道？那我算什么？别人又算什么？
这半年来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执念在说服自己，一定要不屈不挠地走下去，可你现在说，你的成功和努力、和执念、和辛苦都没有任何关系，哈——
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去，沈恬两手撑在桌子上不让自己倒下去，两耳却都是嗡嗡的。
“不是。”像冰冷的一刀，落在沈恬头脑发热的思绪中。
她抬起头来，眼中没有焦点。
“我说不是。”她锐利的眼眸直视着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如果你没有走到这一步，公司不会让你出道。就像你来之前徐总和你说的一样，公司无法承诺你任何，因为你的未来取决于你现在的价值。我今天过来，既不是恭喜你出道，也不是通知你怎样，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现在的所要达到的目标还离不开公司。”
沈恬直视着于娟，她能感受到于娟似乎也是很真诚地和她对话。她比她更熟悉这个行业，熟悉其中造星的程序和规模，熟悉其中的尔虞我诈和波诡云谲，她不得不打碎了牙齿也要相信，她自己的愤怒来源于这样赤裸的真实。是星达帮她清理和隐瞒家庭隐私，是星达一次又一次地反黑，是星达要捧她出道，《制作人》就像一座象牙塔，所有人都认为其中的竞争是残酷的，但真正的残酷却在这座象牙塔之外。
她要承认，没有星达，她走不到这一步。
眼睛眨巴眨巴地闪，她要把眼泪憋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越到末尾，她想得越多，也越容易伤感。就像现在，莫名得委屈。
“那我呢？”
这个拼尽全力的我，只是一只会发光的傀儡吗？
“再说一遍，如果你没有走到这一步，公司不会让你出道。”于娟今天格外的有耐心，“公司既没有把你当做吸金的商品，但也不是靠你主观意志可以决定的工具，与公司而言，你存在价值，与你而言，你需要公司，如果把两者的关系想象成合作者能让你心里更舒服的话，未尝不可。”
“合作者？”
“不错。《制作人》出来之后，你的工作将由我全面接手，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将成为你的经济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可以这样看待。”于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沉浮得太久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但她似乎骨子里似乎也是个理想主义的人，沈恬仿佛激发了她骨子里的这份理想主义。和沈恬的交流流畅而愉快，但接手沈恬未来的工作却让她辗转反侧了好多个夜晚。
沈恬的自主意识太强，做不了的东西说不定她真的会甩手走人。但她的志向很大，“我想成为巨星”，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她说过，公司选拔的时候她也说过，当初还有些稚嫩的面孔和眼前这样明媚的面庞重合交织在一起，时空穿梭，仿佛能让她看到她越过下一段时空的辉煌。她不得不承认，她一辈子也想捧出个巨星来。在这一点上，她们很默契。
“但我凭什么相信我们之间有这样的地位呢？”她来之前对星达做过十足的功课。星达对艺人的确宽和，但这不代表她能太过天真。
她一直刻意隐瞒刻意遗忘的，依然是公司与艺人之间不够平等的现实。
“你可以不必续约。你只签了三年，恰恰是你限定团活动两年之后的那段时间，按照正常的程序，《制作人》结束之后你就应该续约，但我有特别申请，现在你不用，两年半后你可以自由选择你的来去，因为我有信心，我会留住你！”
她轻轻一笑，仿佛有手握风云的气势，就像狮子露出她的爪牙，这片地盘属于她，便谁也夺不走！
于娟有这样的权利，但她也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权力。把自己和沈恬捆绑在一起，她也只是一个赌徒！
沈恬呆住，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她竟难以消化。
她这是开挂了吗？没有啊。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于娟会把希望放在这样一个她身上，但是单单从结果来看，这个现状对她而言是利大于弊的。哪怕这个申请只是于娟一个人的要求，但是在她出道炽手可热的这两年，公司不会放弃利用她的价值，而两年之后，她可以自由来去，如果说这个协议最合谁的心意，恐怕老爸会双手赞成。
“可是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她也能够料想到，于娟这份申请，对她自己职业生涯将要产生的重大影响。
“不知道。”
她短短地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她在这三个月来如同黑马一般令人震惊的进步，或许是她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心智，或许是她在巨大压力下挺过来的坚毅，或许只是她那张脸，沈恬隐隐地满足了她对于优秀艺人的所有要求，如果她的脾气不那么固执的话。但她的固执也很好，她只是在固执一些本该是善的东西，在扭曲里生活得太久了，就太容易把扭曲当作正常。眼前这个女孩，似乎生来就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没有什么根据，只是一种隐隐的预感。
预感她会成为巨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