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浓浅，透月杀意。
仓皇掠过枝头的脚步惊动栖息寒鸦几只，几个起身飞落之间让身几只羽箭，残留血线一道透露受伤的讯息。但那人已然过不得这许多，只暂借夜色勉力隐藏自身踪迹。
身后粘粘上三道黑色剪影，紧扣那抹空中缥缈血腥气，似盯上濒死猎物绝不放手的饿狼。
阴冷寒光如芒在背。
一味的奔逃势必不可取。拖着手臂上赫然一道利箭所划而造成的伤口，前方逃亡之人依然强忍箭上毒药快速发作的效用，一个转身，飞出怀中所剩不多的一枚暗针逼退身后那只即将抓上自己肩头的铁爪，下一顺势脚尖点上腰腹旁追至的黑钢长刀，侧身鬼魅一般落地翻滚入林。
饶是追捕的三人功夫皆在上乘，也要暗叹此人应变手段水平奇绝。
不过这个世道，没有怜惜可谈。
缠斗由空中迅速追至林中，铮铮金属碰撞撕裂夜色幽闭，短匕对上围攻之势难免捉襟见肘，更不提因运功加快攫取意识的毒药游走全身，轻微晃神间冷不防几道杀机凛然贴过肉体。刻入骨髓的反应瞬间迫使身影堪堪避开，只留下惊恐的几道血痕，没让那副躯体在片刻间被卸成八块。
险些就抱着一缕怨魂就去见了阎王的人还想再跑，却不料被逼至了一处谷底，当机立断，俯低姿态将后背贴上冰凉石壁，心里对倒霉到姥姥家的运气狠狠啐了一口。
负隅顽抗的动作逗乐了本想补上最后一击的三人。
狼群，是很乐享这番猎物挣扎模样的。
“常先生怎知，我不是你的亲卫的？”
被点名的常先生倒是笑脸依旧迈步自阴暗处走出，用那副在发面馒头上捏成线的眼打量面前这位伪装不出半分差错的“亲卫”。
“确实，小兄弟你的伪装全然没有半点能让我怀疑的地方。但，”皮球样的身材靠近，却听不得脚下树叶被踩踏的声音，而套在他手上那只铁爪，更是随着走出阴影的步伐，混合月光发出浅浅蓝光，“在谋求人心方面，你还是太年轻了，可惜了这一身好功夫。”
“亲卫”眸子转动，流露思考的神情，却也不放过对目前状况的警惕。
“不过，你如果能告诉我，你们对九年前那件事知道的所有情报，我可以考虑纳你入麾下，你看怎样？”
暗中有人出声，“常先生不可！”
不消说，这么愣头青的打断，除了这位所谓的荻侍卫长，倒也没有其他人了。
彼此都是聪明人，伪装的面孔下，很快清楚了这次密谋的来龙去脉。想必，自己今晚打算潜入荻衣帐篷进行刺杀的那一刻，就落入了早早张好的网中。
而自己的暴露，确实也是因为那句不该多说的话。
时间倒转，那座帐篷内所立两人。
常先生在听完涧尚那句点拨后，心中三千潭深的城府便已然转明过来。
组织惯有规矩，亲卫自小养在身边，哪怕是同出一胞的亲兄弟，也会各自分给不同主子，自此全无音讯，断没有秋为常九年前手下一个亲卫的死讯叫自己的人知晓的道理。
只不过这条规矩也只是彼此不成文的私下共识，更何况那位伪装前来的人只是为了哄得常先生的一时信任。
最重要的是，九年前那场谋划，是组织的最高机密。
“看来真是遇上对手了。”常先生心上突显一抹趣味，对方连九年前死了一个亲卫的事都能“顺嘴捞来”，想必作雀捕蝉的活儿也应当不会亚于他们这帮步步谋算的家伙。
一抹叹息出口，“组织里众人皆知，论情报工作尚大人足当翘首。可否帮老朽这趟，通知舍徒前来一趟？”
“哦？那这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么？常先生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多。”一声轻笑，那把无字扇在手中绽开，衬出根根浅白葱指，“如此难得的机会，在下自然绝无拒绝的道理，不过，要我请动那根黑木头，还望常大人此单做成后，多多提携小弟啊。”
“啊”字的尾音萦绕心头，蘸一点魅惑人心的意味。
“自然。尚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前脚我们李代桃僵，后脚药剑关便相继有势力介入。若是尚大人有意，不妨借一把火，共谋药剑关？”
如此明显的邀约，若不是涧尚了解面前人，倒是真的要为这么大的利益动心。
“常先生倒不如直说，需要尚某人做些什么吧？”
老狐狸，想拖人下水，还打算给自己画个饼好让自己出力。
常先生憨厚一笑，步子前迈几步。
涧尚柳眉一挑，虽然颇为反感与此人共谋虎皮，但还是耐着心中不快顺着他的姿态，表示洗耳恭听。
暗沉沉一句顺风而来。
“百计之中，攻心为上。尚大人是此中好手，又何须常某多言呢？”
不言而喻。
“看来常先生心中已有规划？倒真的不怀疑刚才前来报信的那个探子，告诉你的是假消息吗？”
“不不不，消息不会是假的，他本就打着让我们去药剑关的心思了。”
涧尚不免诧异，他设想的是吸引他们前往，然后一网打尽。
“常先生何出此言？”
“一网打尽，乃是最下策。前来之人暴露了他们知道组织九年前行动的消息，那势必对我们早有针对的刺探情报。再结合这次这个女孩被拐，想来也是有人借我们追查，顺势引导我们查找到药剑关。如若此人不暴露，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你觉得如何才是最好的下一步棋？”
涧尚的目光锐利起来，多了探究的意味。
“你是说？”
“不错，那便可以顺利借我们的计划之手，将这个女孩成功送入京师。因此，对方必然知道我们北上的计划。同时，也是为了这个女孩身后的那笔，宝藏。”
怪不得老狐狸要共谋药剑关！
涧尚心念一转，不由得胆寒了一下眼前人的心机，借着扇面的遮挡扯了一个笑容。
“想来常先生接下来贵人多劳，在下告退。”
涧尚之前顺嘴提了一句也算是歪打正着的无心之举，倒也没有那个好心继续赶着为他的同僚出谋献策对付一个不甚重要的探子。当然，若拿与京师头牌春风一度的机会，自当另作别论。
常先生也只是微微颔首。
其人放浪，但他玩弄人心的一身本事，却不会因那双闭目凝波开合含情的眉眼差了半分。
身侧身影迅速消失，余留一场暗暗酝酿、蓄势待发的阴谋。
毒发很快，视野开始出现模糊，“亲卫”也没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反成了别人网中的猎物，只能尽力勉强维持一个抵御的姿态，对着靠近的三人蓄势预备最后一击。
耳边倏忽一阵尖锐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