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两次露水姻缘,第一个女友起初在我面前装淑女,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原形毕露了,她经常为买房子的问题与我吵闹。我问,我和房子之间你选哪个?她冷笑了一下,我接着说,我再给你几分钟考虑,我和房子之间你到底爱谁?她不屑地撇过头,对我说出了一句既绝情又狠心的话——我们还是分了吧。我悻悻地回到了租的地下室里成天喝酒上网,我在萎靡中悟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道理——整个2026年婚姻已不是一个或两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时代所面临的最艰难问题之一,结婚所附加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将压得很多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房车对于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都是不可企及的。因此在这个年代,像我这种光棍,比比皆是。
现在是2026年春末的一个早晨,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容光焕发地从这个地下室走出去,乘高档列车,然后赶往Z城去见新女友美连。我和美连相识不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天,更不是浪漫的海滩,而是时下广大光棍青年最为热衷的恋爱途径——互联网。美连在我印象里是善良纯洁的。一次我在网络上随随便便瞎编某地保护区猩猩死亡,美连居然立即哇哇哭起来,发来了一堆啼哭的表情。所以我决定紧紧守护着她,我想,像她这般单纯的姑娘是不会因为住房问题随便对我提出分手的。
我觉得我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幸福的人了,幸福就像此时此刻列车外缓缓飘来的白云,荡漾着我的心。
在列车上幸福的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还是那么啰嗦,什么趁这个年龄赶紧成个家啊了的。我望着列车外的原野笑了笑,然后把我和美连的事报告给母亲,母亲久违的笑声迅速传进我的耳朵,最后母亲说过个一两天来这边看我顺便瞧下未来儿媳妇。我回答保你满意,母亲爽朗的笑声又传了来。我能够感觉这是我工作以来母亲最开心的一次。
我旁边坐着一位满脸爬着皱纹的中年男子,这算是出现在列车上最有趣的人了。那男子架个二郎腿正阅览着当天的报纸。他读到“中国科技领先世界”这个标题时脸就像安装了霓虹灯,笑得满脸皱纹互相挤来挤去直打哆嗦。在他翻过页见到“中国楼价迅速攀升”的一刻,那皱纹居然能一下子淹没了脸,嗒然若丧,手里的报纸扔到一边不管了,那刚才还架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气得直打颤,接着倚在座位上进入深思时的痴呆状态。
我看着那中年男子,心想肯定是个熬到这个年龄还娶不起媳妇儿的光棍。我顿时充满了优越感,我起码还有美连。我掏出手机登上QQ联系美连,自从结识美连以来她几乎天天在线。
“马上就能见到你了,我在列车上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想你的样子,现在我有话想对你说?”
美连发来一个笑脸:“说吧。”
“以后咱们在一起了,若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那……”
“傻瓜,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不是吗?”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里暖暖的,这也正是我一直想对她说的。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我乐意甚至强烈渴望做个傻瓜,也许是光棍当久了,突然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缘故。
我望着窗外的蓝天深深吸了口气,感到熨帖。
“美连,我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美连发来撇嘴和惊讶的表情,不发一言。
“你就满足我这个奢望吧,用手机通话好不?”
美连连续说了三句“你真的很不听话”,我对她的第一个请求就这样很快地被拒绝了。我的身体一下从心凉到脚底,万万没想到善良的美连会因这点事生气,会因这点事伤害我们倾心的爱情。我实在是难以理解,就将头转向窗外,伏在窗边痛苦地深思。
几分钟后我再次打开手机查看信息,美连显然已经下线,她留话说:“其实我是爱你的,再说我们迟早要见面的,何必急于一时呢?要听话,傻瓜。”我的心突然栽进了蜜饯里一样,浮出缕缕甜意。
我躺在位子上小憩一会儿,不多时母亲又打来电话。
“V,你去见人家带什么礼物了吗?”
“礼物,唉,我怎么搞的,连这都……”
“男孩第一次与女孩见面要备见面礼物,这都不懂,大学白上了!”母亲说这话时,我在想难道大学也教人谈恋爱,所以觉得委屈。
“嗯,妈,我下车就去买。”
“还有,你要礼貌些,要开朗,要主动打招呼,别羞羞怯怯的,知道不?”
“知道了,妈,我会做到的,你就放心等我好消息吧。”
母亲一激动,就喋喋不休的,接着说:“你都这岁数了,真的还让你妈放心不下。”
“妈,你要相信我,这次你真的放心,就这样吧,拜拜。”
“嗯,不过要牢记,对人家女孩子出手要大方,不要畏首畏尾的……”
此时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应该联系美连来接我,我打开QQ,不见她上线。
列车到站后,美连依旧不在线,这也是她第一次长时间的处于离线状态。
我走出Z城车站,走进一家超市。超市里充溢着瓜果之香,我心里顿时一阵欣喜,美连是最爱吃瓜果的。我从超市出来后手上提满了大袋小袋的瓜果。我掏出手机,美连的头像闪烁不止,我的心也闪动了起来。
“你现在肯定到了?”
我看看她发消息的时间是在二三十秒内,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用的是“肯定”一词,而不是“大概”?我突然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似的。
“嗯,美连,我已经到站了,你在哪?我该向哪里去?”
“你打出租过来,知道吗?V。”
“嗯,只要见到你,都可以。”说完我就朝跟前好像守候已久了的出租车走去。
“你告诉出租司机就说到Z城生物技术研究院,先这样,到了再联络你。”
我搭出租车在赶往研究院的途中收到了母亲的信息,母亲说明天天一亮她也就到了。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从火车站到研究院,在毫无堵车情况下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我给司机塞了十元钱就笔挺地站在研究院门口,司机冲着我笑了笑掉转车头疾驰而去。研究院“中国生物工程基地”和“中国生物科技示范单位”两个横幅赫然入目,没想到美连会在如此高规格的单位上班。
“美连你在哪儿?我已经到了,怎么找不到你?”
“你向门口的保安出示身份证,他就会带你进来。”
研究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我出示了身份证,保安居然带着我进去了,真的不可思议。
保安带我进去后,拍拍我的肩,微笑着说:“小伙子,你真幸运,你的人生将很快发生逆转,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然后他就返回去守大门了。
听了他的话,我应该庆幸才是,可不知为何,感觉有什么被蒙在了鼓里,幸福似乎在离我远去,心里有点淡淡的不安和忧伤。
接着,美连提示让我找A301这个房间。
我按照指示找到了这个房间,门牌上标注着“生物工程开发室”。
“我到了,美连。”
美连没有回应,开发室有了动静。当门被打开后,一个猩猩突然立在了我面前,猩猩胸牌编号下刻着的“美连”二字极为醒目,她还冲着我莫名地笑,那笑在我心里顿然成为奇耻大辱。我的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手里提的瓜果砰然跌下散落一地。眼前的一切,让我迅速晕厥过去。
在我醒来以后,第一个见到的是母亲,母亲满面荣光,完全不像是担心儿子生命安全的样子。母亲身后还有一组人员。
我问:“妈,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我也不知道,来了之后才知道,他们啊是‘中国猩猩潜能开发计划组’的科研人员,他们选中你和美连作为实验对象,开发猩猩智商和情商方面潜能,计划已经圆满成功了。”
我顿时感到羞耻不已,愤然泪下:“妈,你还能开心得出来啊,真丢人呐……”
这时一个科研人员拿出一份协议,毫不顾我的感受,对我说:“为了让计划更加真实地实施,得到更为真实确切的科研数据,因此未经您同意,我们就贸然进行了。希望您能谅解,在这份协议上签下字,将会奖励你100万元,作为回报。”
母亲这时也不顾我汹涌的眼泪,催我赶紧签字,说:“瞧你这出息,要走运了却当成被人戏弄,别把面子看得太重,有了钱不愁找不到媳妇儿……”
想想生活,我签了字之后,坐在床上,埋着头不得不痛哭流涕。这就是我的202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