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眼前一晃，胸前传来了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痛。
伴着无法抵抗的重力，她由跪着的姿势咣当变成了坐倒再地。
姜九月这一脚，完全超出了钉子的预计。
在她看来，即便姜九月再怎么奔溃，她的身体情况毕竟在这里摆着，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力道。
来不及感受身上的疼痛，钉子抬眼看见冲进火海的姜九月时，整个人脑子瞬时一片空白。
彼时，这一幕也落在了远处苏寻的眼中。
她看到没有丝毫停顿，用尽了全身力气踉踉跄跄冲进火海的姜九月，腿脚不受控制的往前。
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手还被温璟紧紧的攥着，他并没有想放他走的意思。
温璟扭头去看温璟时，一个朝这边疾驰而来的身影，像鬼魅一般，速度极快。
苏寻刚看清他的脸，他整个人就直接略过她，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院子里。
寒子渊。
这一刻，苏寻才明白温璟的那句，她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钉子刚从失神和震惊中回过神，正欲冲进火海，身边便刮过一阵跟热流既然不同的凉风。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震惊之余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寒少爷。
钉子内心是没有想到寒子渊会来的。
姜九月当初嫁进寒家。
一来，是姜寒两家联姻，纯属利益使然。
二来，是寒子渊曾经的心上人意外去世，寒家为了让寒子渊从悲痛中尽快抽身，这才出此下策。
他跟姜九月根本没有感情，说是相敬如宾都有点牵强。
即便抛开这些，这次李氏的计划中，姜九月还对寒子渊做了件那样的事。
不仅打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不说，自己的不堪往事亦是一并暴露在了寒子渊面前。
他在寒子渊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温婉贤良，不争不抢，乖顺懂事。
一朝破功，寒子渊绝不能忍，也根本没有想原谅姜九月的意思。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寒子渊竟会为了姜九月冲进火海，这怎么能让人不惊愕。
苏寻眼睁睁的看着寒子渊冲进去，一时间百感交集：“火势太大了，可以了，温璟，救火吧。”
“为什么要救。”一道阴沉且苍老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苏寻看到被人扶着朝这边缓缓走来的姜老爷子，眉眼间泛上凉意：“这么大的火，李氏早就没有生还的机会了，姜九月是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何况，现在寒少爷冲进去了，他要是有什么好歹，寒家那边，姜老爷子准备怎么交代。”
“他自己冲进去的，我为何要给寒家交代，寒家坐看姜家之乱时，可有想过要给我老头子一个交代。”姜老爷子沉声道。
“寒家为何要给您交代，这是你们的家事！姜老爷子要怎么处理自己的家事我们无权干涉，但现在不能再任由火势蔓延，制造不必要的伤亡了。”苏寻不悦：“温璟，救火！”
不为其他，寒子渊是韩望舒的哥哥，就看在这一层关系上，这件事都要到此为止了！
姜老爷子似是没想到苏寻还有态度这么强硬的时候。
她给温璟下命令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果断极了。
而温璟听到她这么放肆的命令，竟然没有一星一点的抵触。
这让姜老爷子灰眸底闪过一丝欣赏：“你跟我来。”
苏寻微微讶异：“什么？”
姜老爷子没有解释，撂下这句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栋熊熊燃烧的小洋房，转身离开。
苏寻抬眸看向温璟，似是想让他给自己解惑。
但温璟也没有解释，对她轻轻抬了抬下巴：“去吧，这里交给我。”
苏寻抿了抿唇，贝齿一咬，跟上了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走的很慢，他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路，苍老的容颜上不带任何喜怒。
苏寻缄默的跟在他身后。
刚才他们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一时间猜不出来姜老爷子这个时候把她叫走，是想跟她说些什么。
啊，难道是……
姜老爷子带着她离开别院，慢慢的走向主楼。
就在他们抵达主楼进正厅时，苏寻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她顿住脚步朝硕大的庄园望过去。
“进来。”
姜老爷子的命令让她收回了视线。
很快，正厅的门被关上，外界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了。
姜老爷子对苏寻抬了抬手，在苏寻落座后，他从口袋里把那颗血玉掏了出来。
血玉的成色很好，在灯光下闪着好看的光晕。
“你用这块玉向我提出那个条件，是想在保全九月的同时，又能使她为寒家所用，一举两得，是么？”姜老爷子开口。
苏寻条件提的如此明白，姜老爷子根本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是。”
姜老爷子低头看着手中血玉，听到苏寻的话沉声一笑：“你倒是坦诚。”
“不是坦诚，而是这种都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也没有瞒您的必要。”苏寻淡淡道。
她心中隐隐略感不安，因为到现在姜老爷子前面说让他想想，现在……是有了答案了。
其实，苏寻用这个血玉给姜老爷子提要求时，并没有把握。
当初她不知道苏言竭并非姜老爷子亲孙子，所以，在苏言竭告知她这件事时，她觉得这事非常靠谱。
姜老爷子如此看重这个孙子，她只是提出姜家不跟温家开战的条件，姜老爷子半推半就也会答应。
可如今这个状况，早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把姜家给九月，就意味着姜家从此名存实亡，哪怕九月这次死里逃生，也会一蹶不振，从此姜家就彻底姓寒了，说不定，从此再无姜氏，连个牌面都留不住。”
苏寻闻言，淡淡道：“那您觉得，把姜家留给三房那几个废物，姜家就能发扬光大了？寒家不过是跨个小坎儿，姜家，迟早还是姓寒。”
姜老爷子视线从血玉上抽离，落在了苏寻脸上：“所以，姜家我不能给她们任何一个人，我要给一个能留得住姜家的人。”
苏寻眼神微微凝滞，根本想不到姜老爷子说的那个人是谁。
现在姜家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能有人留得住姜家吗？
此刻的别院正乱成一锅粥，跟刚才静谧截然相反。
随即赶来的救护车带着刺耳的鸣声靠近。
寒子渊抱着姜九月出来的时候，钉子整个人都吓傻了。
姜九月羸弱的娇躯被寒子渊横抱在怀里，不止身上的衣服烧烂了，还受了伤，手臂往下淌着血，触目惊心。
“医生！医生！这边这边！！”钉子双目通红的喊着。
寒子渊把姜九月放到担架上，却没有跟上去，站在了原地。
钉子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姜九月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消防人员冲到寒子渊身边，问道：“姜夫人……”
刚才他们已经问过了温璟情况，据温璟所言，这火是姜夫人放的，目的自焚，根据火势来看，已经无力回天。
除了姜夫人，就只有进去救姜九月的寒子渊，现在他们两个出来了，那……
“已经没气了，不必再进去冒险，灭火即可。”寒子渊说完，绕过消防员，抬脚朝还站在远处的温璟走去。
温璟一直站在方才跟苏寻站着的远处。
他就像个看戏的大爷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漠视的看着这一切。
昏暗的光线中，温璟看到寒子渊略显狼狈的模样，轻嗤道：“不是不来？”
寒子渊蹙眉，冷声：“姜九月不能死，要拿到姜家还得靠她。”
“刚才苏寻用的也是这个借口。”温璟似笑非笑的调侃。
他们都说，留下姜九月这条命是为了姜家，但是全因为姜家还是自己起了怜悯之心，他们比谁都清楚。
寒子渊真的是很讨厌温璟这个人，极度！
“苏寻呢？”寒子渊问。
“被姜家老头叫走了。”温璟气沉丹田。
寒子渊望见温璟眼中的些许玩味，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因为苏寻提的要求。”
“不然还有什么。”温璟回答的很不客气。
寒子渊其实也是拿不准的，对于苏寻提的这个问题，现在的姜老头还会不会答应。
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但不管怎么样，姜老头不至于把姜氏给三房那些废物吧？
可是……原本李氏给她们说的自裁的方式是温和的，那样的方式，足以让姜九月接受。
但现在，姜九月也许很难接受李氏的死，极有可能奔溃。
一旦她奔溃，那也就是说，寒家就不是牵制她那么简单了，而是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
众多思虑都在这一刻钻进寒子渊的脑海中。
“你觉得，姜老爷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寒子渊看向温璟，试探性的问道。
说来也讽刺，当初姜家最大的对头就是温璟，最恨的人本该是苏寻。
可现在，真正能跟姜老爷子对话或者说给他提建议，能讨价还价交易的人，却也只有苏寻，这就是苏言竭给她留的……礼物。
温璟不冷不热的睨了寒子渊一眼，答非所问：“你刚才救姜九月这个举动，很冒险。”
寒子渊看到温璟带着些许嘲弄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滞。
温璟很满意寒子渊的这个表情。
他露出了胜券在握，俯瞰众生的笑意：“拼人性，她从来没有输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