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凉塌上坐着一位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看到屋里的人款款走来,端庄恬静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意盈盈地道:“你可算舍得出来了,快走吧,别让长辈们等急了。”
来人闻言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好似冰雪消融,春风扶柳般温柔明媚。
晃得梨涡女子一个愣神,随后又笑道:“虽然认识你这么久,可看见你这张脸还是会忍不住惊艳,以前你还不听我的,现在终于知道打扮自己了,不枉我唠叨了那么久。”
刚刚被丁香在脸上三涂两下的乔月顶着一张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的假面闻言立刻收敛了些笑意,以免被人看穿,看上去就像是被道出了心事害羞了一般。王心妍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好了,不说了,快走吧,去晚了可是会被罚酒的。”
乔月见她没有发觉,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刚才这女子看见自己楞了一下,是被看出了端倪。实则是她低估了这张脸的魅力,果然是美人都是祸水。
出了圆形垂花门,二人一路由丫鬟引着往西边走去。乔月来时没有意识,并不知道这是在王府的何处,慢悠悠地落后了众人一步,侧目望了望那一带粉墙,翠竹掩映的客居,“竹枝堂”的竹制牌匾悬于门上,笔锋坚挺,势如破竹,孤傲潇洒,却不失雅致,别有一番韵味。这竹枝堂外是翠竹环绕,绿影芭蕉,引了一条晶亮的溪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水声潺潺,石上游廊相接,廊下几只精巧的竹笼传出清脆鸟鸣,倒是更显清幽,风雅至极。
众人走得并不快,前方引路的丫鬟也并不催促,似是在带着她们游园一般,乔月侧头去看身旁之人,王心妍也正巧侧头过来看向了她,便笑道:“这园子修的真好看,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园子,几年前还只是王家的祖宅,我当时来过一次,那时这宅子不似现在这么大,后来我爹和小叔把这里扩建了,听闻还买下了一处山头,建了一座大园子,趁着这次喜事才得空回来看看。”
这时一旁的竹林中传来一阵踏蹄声,似是被人声惊扰,乔月抬头便看见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点褐影,引路的小丫鬟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园中养散的几只梅花鹿,很是温顺,不会伤人。
出了游廊,众人顺着五色石子铺成的甬道继续往西走去。四周佳木茏葱,奇花闪灼,只是这回乔月无心再赏,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加上增高后不稳的绣花鞋,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就会直接把自己摔个四脚朝天。
走着走着她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不知何时王心妍走到了她的身边,只见她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挥手让丫鬟们退开了些,让其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然后才对乔月道:“其实我还以为你这次不会接我的帖子,那天,我去送帖子的时候才知道你关禁闭的事,想来那件事一定是被你娘发现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知道你必定是不甘心的,所以我娘跟我说你接了帖子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不过,看你昨天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我就猜到了,一定是白夫人怕你留在家里钻了牛角尖,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出来换换心情。”
乔月面上不变,心里恍然,原来自己扮的这位白家的大小姐之前被关了禁闭,听起来像是因为瞒着家人做了件大事结果被发现了,但是如今自己和那人都是冒名前来,真正的白苏只怕还在禁闭中。
见乔月默默不语,王心妍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现在虽然看似妥协了,未必就真放下了,不过,你自己也说过这件事很难,现在只是个开始,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事,若是想继续,你可要想清楚,做好万全之策。”
乔月抬头望向眼前温柔的人儿,见她也望着自己,眼底满是认真的态度,虽然对她的话莫不着头脑,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王心妍看到她听进去了,才无奈地笑了,道:“无论怎样,别总是钻牛角尖,我哥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有办法的。”
虽然不知道原身要做什么,但乔月默默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告诉那人他师妹的事情,两个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孩瞒着家人的事情到底让人不放心,尤其是其中一个已经被关禁闭了。不过,她看得出王心妍也没有什么别的小心思,倒是很羡慕白苏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二人一路说着,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处拱门前,带路的丫鬟道:“这里是杏园,穿过杏林,便到了锦鲤池了。”
王心妍听闻便道:“我听父亲说过,是小叔特意让人挖渠,引了活水来建的,后来父亲觉得小了,又把图纸上的池子扩了几倍出去,还能在上面泛舟,是真的吗?”
乔月听了这话,真心觉得这锦鲤池应该改名叫锦鲤湖。
引路丫鬟回道:“姑娘说的是西边的澜月湖,湖上种有大片的荷花,花开之季荷香阵阵,亦可泛舟游湖,而东面则是锦鲤池,池中养着名贵的莲花,池身狭长,虽与澜月湖水陆相连,但只作停船坞港之用。”
正说着,众人已经进了杏林深处,现下已是六月,粉白色的杏花已是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了的黄澄澄金灿灿的蜜杏,珍珠玛瑙似的挤满了枝头,压弯了不少树枝,清风吹来阵阵果香,带着一丝诱人的甜蜜。大概是王家请了农人专门照看着这些果树,放眼望去,挂果的杏树一眼望不到边,棵棵硕果累累,宛如金黄的浪花,随风翻涌。
又是一阵醉人的果香吹来,乔月貌似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吞口水的声音,身旁的王心妍也有所察觉的慢下了脚步,想了想,便停了下来,众人随即也跟着停了。
王心妍转过身去,笑着道:“咱们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估计到了那里也是被罚酒的份,索性就彻底晚到一会儿,玲儿,你一个人快些,先去那边告知我母亲和祖母,就说我和白姑娘路过杏园,见这边的杏子结的正好,想亲手采一些给大家尝尝鲜。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要顺着小路走出杏林也就到锦鲤池了,不用带路了。”
带路的玲儿闻言欠了欠身,到了一声“是”,便先一步去通报了。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王心妍嘱咐了三个小丫鬟去西面摘,自己和乔月二人去了东面。金黄的果浪很快淹没了两人的身影,乔月哭笑不得地看着之前还在丫鬟们面前端着架子的王大小姐天真地跳着脚想去够那高出结的又大又圆的果子,无奈忍着笑去别处摘了几片巨大的芭蕉叶,编成一个奇形怪状但很结实的托盘放在树下。
因为没有工具,只能徒手摘,没一会儿王心妍手臂就酸了,转过头一瞧,就见乔月把雪白的上杉兜成了个口袋,左手护住,右手在树枝上一扭,看也不看地扔进怀里,没几个来回,就摘了个满怀,再看一眼树下的那个奇形怪状的托盘,已经是满满的一盘了。
只用手帕包了十几个杏子的王心妍:“……”
最后,两个人摘了一盘子冒尖的大蜜杏,正想合力把它抬起来,就见远处来了三个背着大箩筐的小丫鬟,收获满满,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着短打的帮手。
王心妍心情很好地大手一挥把摘好的杏子让那四人全都抬走,吩咐交给厨房,她们一行五人这才顺着小路往锦鲤池的方向走去。
乔月一路上被身旁的王心妍盯着看了好几次,见她笑得两个梨涡都出来了,这才无奈地问她在笑什么,可对方却笑而不答。
远处已经隐隐可以望见碧波荡漾的湖水,对岸湖面上一座黛瓦红柱的亭台水榭,纱幔环绕里人影绰绰,榭外四面环水,二通曲廊,曲廊接亭,亭连拱桥,皆以白栏雕画,石兽衔珠,亭盖玉立,青檐垂帘。不远处红莲灿灿,碧水粼粼,水光潋滟,锦鲤逐浪。婉转悠长的采莲曲溶在风中,飘到水面之上,不知被谁摇碎,装点了一池星辉。真可谓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蘋。
说话间几人便行至锦鲤池上,仅一人可行的九曲长桥离水面很近,轻轻侧首便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红莲,水榭里丝竹管弦之声和着细杂的笑声传来,王心妍和乔月对视一眼,一同走入那水榭之中。
珠帘作响,纱幕拢起,四四方方的正堂上坐着的正是王老太太,一只梨花青鸟刺绣落地屏支在其身后,一鼎小巧精致的铜玄梅花香炉搁在案前,地上铺着莲花水纹拜毯锦褥,四周皆是女眷,与前日在喜宴上见到的面孔几乎一样,不过到底是家宴,人数少了不少,所有人也都比较随意,王心妍和乔月给长辈们福了礼,老太太笑着让她们入了宴。
二人一坐下便有丫鬟捧着湿绢上前,乔月象征性地沾了沾手,之后便撤了下去,就听身旁王心妍小声的嘀咕道:“谢天谢地,那位能闹腾的主儿不在,不然定会被她缠着喝上三大杯才算完。”
乔月正想问她口中说的是谁,就听不远处的湖面上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惊得在座的所有人都著了筷抬起头往湖面看去,有几位年纪较小的小辈甚至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湖心之中忽地跃出几尾金鳞锦鲤,神龙摆尾般破水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后再次扎入了水中,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不平静的湖面上又冒出几个凫水的人影,但只一瞬便又沉入了水中,众人惊奇地望着好似陷入了平静的水面,倏地,两道流线般的人影蹿出了水面,在空中翻起两个水花飞溅的筋斗,一个猛子便扎入了水中,激起一圈圈波浪。
“哈哈哈哈哈哈……母亲可看的尽兴?”
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乔月闻声转身看去,只见一群打扮齐整的丫鬟簇拥着一个人进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