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小学时候的第一次为荣誉而战（打架）。
那是我小学两年级的运动会。那时的我还没有太发达的运动细胞，虽然人高马大，但跑不快，跳不远，只能坐在看台上为同班同学呐喊助威。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回班级休息，路上却遇到了个3、4岁的小男孩。他毫无缘由地拿他那颗黑秋秋的脑袋使劲往我肚子上撞来。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当时的运动细胞还不是很发达，所以我避之不及。他狠狠撞了我一个满怀。我痛得抱着肚子跌倒在地，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
令我气愤的不只是他无缘无故跑来撞我，更是之后他哭喊着向我拳脚相加，大叫“坏蛋，打死你”。（读者大人们你们千万不要以为小孩子没有什么力气，打在身上会无关痛痒。若你们曾经遭遇过他们的“毒手”，你就能深切明白我此时的感觉。）
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伸手防卫，刚举手，就被一个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紧紧抓住。
我抬头向上望，是个三十岁左右妇女，打扮得妖里胡气，哪里符合九零年代淳朴的气质。
奈何我力气太小，被她抓住手后无力还击，我便只能她怒目而视。
那个可恶的妇女，看着我满脸怒气，什么话都不问，径直揪扯我脖子上围着的荣誉红领巾。（你知道我有多么珍惜它吗？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我每天带的红领巾都是妈妈洗过后用熨斗烫平整的。而且我每次带着它走路都很注意，生怕流的汗把这份荣誉弄脏。）可是，可是，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一把将红领巾从我的脖子上扯下来，她居然还扯着嗓子对我吼：“你也算少先队员吗？居然伸手打小孩子，你要脸不要脸啊……”
我听着她机关枪般的连篇胡话，说不出话，可是我仍然拿眼睛去杀她。
我眉头深皱，翻着白眼，神威凛凛，不可侵犯。
那个女人似乎被我的斗志激怒，她一边安抚她正在哭泣的孩子，一边硬拉我到办公室。
才踏进办公室的门，她便对着办公室唯一的老师说：“这个学生你认识吗？他打我儿子，而且居然还是少先队员。”
那个年近六十的我的数学老师，从一堆作业本中抬起头，扶了扶老花眼镜，然后对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淡淡地说：“嗯，他是我的学生，您有什么事吗？”（老师您真是太帅了，面对这种情况居然还气定神闲，我现在才发现您是那么可爱。）
“她打了我小孩，你说这事怎么了吧。”
“她打你小孩了？”数学老师有些惊讶，站起了身，走到女人是身前，打量了一阵她身后的小孩，继续道，“小西他是个乖孩子，他应该不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是，就是，我可是第一批少先队员中唯一一个没有班干职务的同学，我怎么可能胡乱动手呢！老师，您真是太伟大了，洞察秋毫，跟那什么诸葛孔明似的。）
“你作为老师怎么能包庇你的学生！你看，你看，我儿子直捂着头说头疼，他刚才肯定打我儿子的头了。”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您先消消气，先带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确认一下，剩下的事就教给我吧。”
“老师，不是，我没有打他，是他打我的。”
“他打你？”凶女人手指戳着我鼻子说，“你也忒不要脸了吧，他比你小那么多岁，他哪有力气打你啊？”
“好了，好了，小西，你不要说了。那，这位妈妈，你先带孩子去检查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好，老师，您这样说，我也放心了，不过我希望您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孩子，给他教教规矩，顺便通知他家长，再让他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好好悔过。”
（悔你个大头鬼，我没什么错，干嘛悔过，我看你才应该好好悔过，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弄不清是非。这些话，当时在我脑子里直转悠，差点就破口而出。）
“那您走好。”老师对着那恶毒女人的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西，你来。”
“老师，我真的没有打他，是那个小孩子打我的，而且很疼的，那个女人还扯走了我的红领巾。”
“小西，你先不要说，你先听我说好吗？”
我闻言住了嘴。
“你知道刚才那个阿姨是谁吗？”
我摇摇头
数学老师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她是我们学校教导主任的女儿，那个小男孩是我们教导主任的小外孙。”
“哦。”我脸上肌肉抽搐了下，却终究没有笑出声，不管数学老师再说什么，径直出了办公室。
“小西，你刚刚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小B拦住我问。
我阴着脸不搭理她，继续向前走。
小B快跑到我面前，转身伸手拦住我。
“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眼睛那么红。妈妈说红眼睛好像是一种病。”
“你才有病呢！”我没好气说。
“你不要生气，我是你善解人意的令妃，你有事不是应该跟我讲吗？”
我身子猛地一怔。“小B，你真的太好了，居然还记得我们一年前玩的扮演游戏。可是你相信我吗？”
“相信。”
“为什么？”
“因为皇上说话一言九鼎。”
（什么，你还沉浸在扮演游戏中。）
我垂丧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相信你，刚刚的事我远远看见了，你没有打那个小朋友，虽然你后来想打他，可是被那个阿姨抓住了手，所以你没有打到他，是他打你了。”
“真的吗？你真的看见了吗？”（我内心一阵狂喜。）
“那你愿意为我作证吗？”
“什么叫作证？”
“诶，作证？”对于当时的我和她来说，这是一个很高级的名词，我也是看包青天审犯人时看到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手舞足蹈笔画了一阵，然后小B居然听懂了。
“哦，我知道了，就是帮你说话，是不是？”
“嗯，差不多这样。可是……”
“可是什么？”
“你真的都看见了吗？你可不能说假话，不然要吃批评的。”
“嗯，嗯，我真的看见了。”小B用力地点着头。
后来的事怎么样了呢？当然是向着我想象的方向发展咯。在小B的力证下，女人间接向我表示了歉意，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好在最后正义战胜了黑暗。
只是在这过程中，我们还是不能免俗，事情在关系的干预下小事化了。
虽然这样似乎显得有点胜之不武，但是我的尊严、荣誉，还有红领巾又回到了我身上。
在这过程我特别感谢小B，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胜利！ O YEAH！
“小西，你明天来我家玩哦，不要忘记了。”下课的时候小A跑到我的班级大声对我说。
然后一个班级的男生同时发出意味声长的“啧啧”声。
“哦，好的。”我站起来木木地应下。
“嗯，我等你，你可不许迟到。”小A手指着我，不容退步。
“嗯。”
“妈妈，小A叫我明天去她家玩。”
“哦，明天什么时候？”
“她说早上8点到。”
“哦，这样啊。”妈妈想了想说：“明天是不是小A的生日？”
“上次她不是过过生日了吗？怎么又要过啊，真麻烦。”
“上次？”
“就她被我拿蛋糕涂了个大花脸那次，哈哈，想想都好好笑。”
“小西，我告诉你，你今年又长大了一岁，要是也淘气，看我不叫你爸给你吃‘竹笋炒肉丝’。”
听到“竹笋炒肉丝”我还是有点怵的，毕竟屁股上的道道红印不是用颜料画上去的。“妈妈，我不淘气就是了，你千万别告诉爸爸，我们拉勾。”
“好好，拉勾。”妈妈见我着急着约定，有些好笑，随即又严肃起来，“只要你明天规规矩矩的，我就不跟你爸说你去年做的丑事。”
我听她答应，生怕她反悔，赶紧点头。
“对了，明天小A生日，你有没有给她准备礼物啊？”
我摇摇头。
“啊呀，现在已经5点钟了，商场都关门了，明天去买也来不及，要不把你姑姑给你的那个小熊玩偶送给她？”
“不要。小A她是女孩子，她不喜欢男小熊的。”
“胡说，玩具小熊哪有男女之分的啊？”
“有，就有。”我撅着嘴，心里却不乐意。
“你想做男子汉吗？”
“当然想了。我要像在你们厂草地上练摔跤的警察叔叔一样。”（小时候我下了课时常去我妈妈单位里玩耍，那里有一片特别大的草坪，草坪四周种着参天的香樟树，‘警察叔叔’天天就在树下练摔跤。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警察叔叔，而是厂区的巡防队员。）
“好，作为男子汉就要大度地将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好朋友分享，大家同乐。”
“可是……那好吧。”我勉强答应了下来。毕竟嘛，我特别喜欢那只玩具小熊，小时候有很多跟它一起照的相片，每天晚上我还要抱着它睡觉。给了小A，那我就见不到它了。况且小熊是男的，小A是女孩子，她肯定不会喜欢男小熊的，嗯，只要她不喜欢，小熊还是我的。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第二天我带着小熊去小A家。
“小西，你来了啊，快点过来玩过家家。那个是什么？”小A指着我手上紧紧抱着的小熊说，“是送给我的吗？”
“嗯。”我勉强点点头说，“这是我姑姑送我的，我最喜欢的男小熊，不过它长得不好看，你肯定不喜欢，对吧。”我特意强调了小熊的性别，还将它往身后藏了一半。
小A却拼命地摇头，像猫见了鱼一样，眼睛里满是星光。
我见此，也不由泄了气，一跺脚，下了决心，又将小熊拿到身前：“它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你一定不能欺负它，要好好对它，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嗯，我一定好好对它。”说着，小A将头深深地埋进小熊怀里，然后抬头宠溺地亲了小熊一口。
在那一瞬，我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吻亲在了我脸上，而我的脸似乎也像那次我蹭糖在她嘴后，她红通通的脸一样。只是这种异样的感觉在望见突然出现的小B时就被猛地吓走了。
我揉揉眼睛，依旧不敢相信。直到听见小B笑吟吟地焕我名字。
“小B，是小A叫你来的吗？你们也是好朋友吗？”我觉得甚是诧异，不通过我几乎不可能认识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嗯，是啊，小B刚才还跟我说你前几天被一个小朋友打的事情呢！”
“小B，你怎么告诉她了。”我有些埋怨地去看小B，这可是我的糗事。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小西，你好偏心哦。就告诉小B，不告诉我，我不理你了。”说着，小A竟真的转身欲要离开。可是最后她还是止住了脚步，回头嫣然一笑：“小西，我不怪你了。以后你所有的事情都要跟我讲，好不好？”
“哦，好。那我们现在玩什么？”我赶忙转移话题。心里却想着：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能到处说。
小A和小B异口同声说：“过家家”。
“那就玩过家家，怎么玩？”
“我做妈妈，小西做爸爸，你做女儿。”小A说着拽住我的胳膊，拉到她身旁，对着对面的小B笑吟吟地分配角色。
本应欢喜的我，心里却生出一丝不悦。不应该啊，我不是也喜欢小A的吗？这样的安排应该很好啊。
“不行，不行，我是令妃，我是妈妈，你才是女儿呢！”小B听着小A的话反驳，伸手拉了我另一条胳膊，踮起脚回应。
“不行，不行，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我做妈妈，你做女儿，不然我们就不添你。”
“不添就不添，是我和小西不添你才是。小西，是不是？”小B望着我，眼神期待着我的肯定回答。
（当时我的心里的确希望和小B演爸爸妈妈，可是我却不答话。）
小B见我久久不搭腔，生气地和小A互比嗓门大小，似乎谁的嗓门大，谁就能扮演妈妈这个角色。
两个人后来吵得不可开交，而我却抽身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第一次认真思考，这真的是我喜欢的小A小B吗？她们怎么能这样子争吵，这简直就和我在菜场上看见的为了砍几毛钱的买菜阿姨一样。
我心里有块地方忽地塌陷了下去，有种丢失了原本喜欢的东西的感觉。（后来我才明白，那叫失落，当我瞧见两个在我生命里美丽的女孩子为了争当“妈妈”这一小事吵架，梦想幻灭的失望。）
我真的喜欢你们吗？小A，小B。
我彻底地陷入疑惑中，关于喜欢，关于你。
那些我心目中懂事，有爱心，几乎完美无缺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