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江东人有赏菊、登高等习俗,江都城里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西城门外的护城河岸上,种着一排垂柳,常有离人折柳相送。宋梁苦着脸,望着城门口往来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不舍。
周长青一拍宋梁的脑袋说:“大丈夫志在四方,才出去一年,别弄得生离死别的。”
宋梁没好气地说:“又不是你去,净说风凉话,你答应给我的十两银子呢?”
周长青有些尴尬,打着哈哈说:“你看我上了年纪,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我出来得急,身上就带了八两银子,你先收着,等你回来我给你补上。”说着,周长青递给宋梁一包碎银子。
宋梁大声嚷嚷道:“你……你这老……又克扣我的钱。”
周长青怫然不悦道:“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银子?你跟我计较这点小钱。”
宋梁偏着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出一趟任务,你不知道要捞多少钱呢!”
周长青摆了摆手说:“哎呀,你这孩子死脑筋,去外面闯荡是锻炼你,总提钱干什么,我有事就不送你了,你跟小枣道个别,就早点上路吧!”说着,他便转身往城里走去,不再多看宋梁一眼。
小枣立在一株大柳树下,看到宋梁即将远去,心中万分不舍,她走上前来,递给宋梁一个小包,然后说:“你别埋怨周前辈了,他背地里很关心你的,他怕你胸前的朱厌血压制不住,特意嘱咐我将这冰心玉给你,你要随身带着。”
宋梁伸手接过小包,摸了摸胸前,那里仿佛有一团烈焰正在燃烧。他伸手拉着小枣的手,温柔地说:“小枣,你乖乖等我回来,我给你买最好看的发簪。”
宋梁平日里说话油腔滑调,这次却难得如此深情,让小枣好生感动,无语凝噎,几欲垂泪。
萧若水坐在稍远一点的马车上,朝着宋梁大喊道:“行了,太阳要下山了。”
宋梁正沉浸在离情别意中,突然被她这一嗓子坏了气氛,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发作,便匆匆与小枣道别,拿着包袱,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颇为宽敞,萧若水伸直腰地躺在上面,小腿晃晃悠悠,姿态颇为悠闲。
宋梁东看看西看看,问道:“车夫呢?”
萧若水闻言“噗呲”一笑说:“就是你咯!”
宋梁这才明白,周长青和萧伯元是让自己去保护萧若水的安全,但她却把自己当成了仆人使唤。这马车里舒舒服服的,他却要到外面赶车,受着冷风,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宋梁无奈,只好拿起马鞭,像赌气一样,用力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发足狂奔,萧若水被猛颠了一下,大骂道:“混小子,你要死啊?”
宋梁无心与她作口舌之争,只管驾车赶路。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小镇,萧若水嚷嚷着肚子饿,宋梁无奈,只好勒马停车,两人信步走进一家酒楼。
店小二立即上前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两人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宋梁对小二说:“随便炒两个家常菜,再来两碗米饭就行。”
萧若水赶紧道:“别听他的,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只管给我上,少不了你的银子。”
宋梁心道,你是大小姐,手头阔绰,那小爷我不吃白不吃。于是,他向店小二默许般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店小二便将碟儿盏儿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看得宋梁直吞口水,正当他举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时,萧若水喝道:“慢着,你的菜是这盘家常豆腐,就着米饭也能填饱肚子了,这剩下的菜可都是我的。”
宋梁惊呼道:“什么?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菜吗?”
萧若水将头一扭,任性道:“你管我,吃不完倒掉便是。”
面对无数美味佳肴却不能下筷子,这对宋梁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折磨,他求饶道:“大小姐,小人之前多有冒犯,我知道错了,今后我们可是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你可不能随意虐待我呀!”
萧若水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发出满足的声音,然后对宋梁说:“我有虐待你吗?你不是有豆腐吃吗?”
宋梁继续纠缠道:“我给你当牛做马,不吃肉哪有力气?”
萧若水一边在每个盘子挑挑拣拣,一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实在受不了宋梁的聒噪,便扔了一个肉丸子在他碗里说:“这下行了吧?赶快吃完好赶路。”
宋梁一口将丸子扔进嘴里,囫囵吞下,抱怨道:“还不够塞牙缝。”
萧若水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吃着,宋梁偷偷摸摸想夹点肉,却总是被她眼尖发现,用筷子敲落下来。
宋梁在心中暗骂,好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看我今晚上不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想到得意处,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若水白了宋梁一眼,不知他在傻笑些什么。
萧若水食量不大,每盘菜动了一下,便不再下筷子,不多时,便停下了筷子。宋梁看着剩下的大鱼大肉,觉得实在太过浪费,犹豫着要不要打包带走。萧若水朝店小二喊道:“小二,买单。”
店小二一脸堆笑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二位贵客,你们一共消费了五两银子。”
宋梁一听高叫道:“什么?一顿饭就要五两银子!”
店小二道:“这位小姐点的可都是本店有名的招牌菜,公子不信可以自己对一下菜单。”
萧若水挥挥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五两银子而已,快付钱吧!小弟!”
宋梁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舌头有些打结地说:“小……小弟?你让我付钱?”
萧若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当然咯,你看我这种身份的人出门,还要自己带钱吗?”
宋梁拍着桌子说:“你没钱还吃这么贵的菜?”
萧若水笑着说:“别光说我,你不是也吃了?”
宋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就吃了一盘豆腐,就要五两银子?”
萧若水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背对着宋梁说:“那随便你咯,你要是不付钱,怕是要留在这里洗一年的碗。”
萧若水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酒楼,店小二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宋梁,仿佛要将他看穿。宋梁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最终好不容易凑齐五两散碎银子,付了饭钱,心里早已将萧若水咒骂了百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