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把手机关机之后，发了一会儿呆，她其实很少回忆过去也很少有发呆的情绪，她总觉得有时候发呆和想着一些改变不了的过去，还不如做点实际能够改变当下和未来的事。
宗介的疑心起于什么地方她猜不准确但也能知道个大概。
这让她想起初中的时候，她和霍松行解决一个校园霸凌的领头人。
后来霍松行请苏之吃饭，为表诚意，点了一大桌的东西，在她一样一样势必要把所有东西都吃完的架势下，霍松行说：“你还吃…吃得下？”
她一面吃着一面看着他，眼睛是最剔透干净黑白分明，“吃不下。”
“那吃不下就别吃了啊！”霍松行很惊恐，“你都吃完了四个大菜，一份足量的炒饭，若干个甜点了，别说你，我自己一个肥宅我都吃不下这么多，再吃下去要撑破肚子了！”
“可以不吃吗？”苏之慢慢嚼着嘴里的东西，话说得很犹豫。
霍松行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啊，你想撑死自己吗？”
“没有人和我说过。”
霍松行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放下筷子，说，“我以为桌上的饭菜都是一定要吃完的。”
“……”不知道霍松行是怎么想的，但他的语气还是变得柔软了起来，“不用的，你吃不下就不用吃了。没人会说你。”
苏之想，那也未必。
她初到苏家两个老人家里时，正是悲痛无可宣泄的时候，吃不下饭，板着脸，一副阴郁的模样。那个时候还住在燕京郊区的别墅区，别墅很大，有一个瓜棚和花园，雇佣了很多人每天打理，在丛丛高大的灌木里，繁盛茂密的花丛中，隐藏着无数的阴暗和盱阋。无数人在里面窃窃私语，苏之小小的身子隐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听着他们一字一句。
“听说苏先生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今天又把花瓶打碎了？”
“毕竟是外面带来的，没有教养呢。”
“啧，也是，男人花心是正常的，就是苦了苏夫人了……”
“那有什么办法，苏先生管不住自己，还得麻烦我们老爷老太太一把年纪去照顾小孩子……”
“也不小了，听阿春说她天天哭着要见她妈呢。”
“诶？对了，上次怎么看到她被老太太罚站？”
“还不是这小孩不吃饭闹的，本来老爷老太太就不待见她，因为她，原本视如己出的夫人再也不踏进这宅子半步了。”
“嘿，这算什么？我知道一个更劲爆的！”
“什么什么？”
“快说说看。”
“据说啊，老太太找人算了命，这孩子八字太硬，活生生把小姐克死了。”
“什么啊？小姐不是生病病死的么？”
“那也是因为她先出生，把苏家小辈的运势都夺走了，才会导致小姐生那种病呢？”
“不会吧？”
“那还能有假？算命的是香江最有名的马太太，听说那娱乐圈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找过她算命呢，她说能火的绝对都火了。”
……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猛地回过神，发现是另外一个手机有人给她打电话，是苏家的两位老人。
她接了电话，语气软糯地回应对方。
苏之想，她这短短十几年被不可抗力的变故撕裂开来，她过了一个完美的童年，有一个完美的母亲，完美的童年织了一个完美而美好的梦境，完美的母亲给了她完整而饱满的爱。母亲出事后，她经历了刺骨的疼痛，还有无数的恶意与冰冷的憎恶。
你凝望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其实和霍松行一起套麻袋打人那次，她就是想尝试一下，行使暴力的感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就是想知道相同的伤害反馈给施暴者身上，施暴者会是什么感受，而受害者转变成施暴者时又会是什么感受。
她不可否认，那一段时间的她正站在深渊边缘，身边有狂风猎猎，稍有不慎她便会堕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那个时候她没有丝毫不安，反而期待着，深渊里会有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难以遏制。
也幸好，有人像是从平行时空与这片空间重叠的交点路过，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点她非常感谢霍阿姨，也是后来她安排她转班，和霍松行一起去了另外一个班级，遇上了茵茵，茵茵是个非常负责且优秀的老师，她后来很多为人处事的原则都是她教授的。
苏家的两个老人年纪都大了，苏之好歹也是他们养了近十年的孩子，这猛地一走，反倒让他们留念了起来，电话倒是打得频繁。
苏之当然没有像个孩子一样置气，依旧扮演着乖巧的孙女角色。从她被霍阿姨拯救的那天起，她从性格阴郁怪异的少女慢慢软化了身上的刺和戾气，变得圆滑而柔和了起来。确实让两位老人开心了起来，她成绩又好，每每也是能够拿出去炫耀的一点。
后来她说想去学武术，苏家老爷子还真的给她找了个中华古武传承者，她在那里学了整整三年，每周不辍，从她转到燕京之前，都还在那个师傅那里训练。
那个武馆教的是古武，她不算入门弟子，但几位师叔师叔师兄师姐们都对她很好，拜别前，一位师姐还偷偷塞给她一张名片，是他们这一流派在燕京的分部。她有抽空去过，但也只是去上个香，没有时间训练，毕竟学习很忙，她还有其他的计划要做，真的分身乏术。
强行把思维收回来，她安静地做了一会儿托福听力，然后才去沐浴睡觉，临睡前，霍松行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有开机，所以没收到。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开机了才看到消息。
霍松行其实也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暂时只查到了宗介就读的初中和班级。
那个学校看名字就知道，燕京大学附属中学。这所学校师资强大，就读的学子不仅自身的成绩需要达标，而身份背景也必须非贵不可，富都未必行，而富的话需要非常富才可能抢到一个名额。
一般那所初中出来的都是直升附属高中的，以宗介的条件不可能是不符合要求，只能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宗家人做了让他来八中的决定。
在信息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她无法做出判断，只能进行小学奥数中最笨的方法——穷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