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天嘉四年,二月二日。
华丽的宫殿,处处张灯结彩。女眷们皆华衣丽服,珠翠满头。大殿里虽点了香炉,可依旧盖不住这满屋的脂粉味。
今天是太皇太后萧氏庆祝八十大寿,台上的戏子粉墨登场,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众人都听腻了的戏。
“祖母!”凄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引得心思不在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准备好好的看一场大戏。
“祖母,祖母,请您准许我和离吧,我真的过不下去了!”一个少妇冲到太皇太后面前跪下。虽锦衣华服,可难掩其清瘦;胭脂水粉,亦难遮其憔悴。
众人惊了惊,皆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个少妇:今天可是太皇太后的好日子,虽然这名女子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景朝的长公主,可是这般,也是大大的犯了忌讳。
台上的戏子依旧唱着,跳着,舞着。水袖翻转,媚眼如丝,已经没有人注意了。
“胡闹!”一旁坐着的太后皱着眉毛先发制人,怒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驸马不过是纳了几个妾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规矩呢?”
长公主的驸马,正是太后娘家侄儿。
“可是,可是……”长公主一脸委屈,她知道自己今天鲁莽了,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太皇太后一向爱护小辈,若她发话的话……
长公主擦了擦眼泪,满眼恳求的看着太皇太后:“祖母,救……”
“愣着干什么?还不扶皇姐去歇息?别扰了太皇太后休息。”蔡皇后打断了长公主的话,暗示长公主身旁的宫女将长公主扶下去。
长公主急了,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驸马欺君犯上,有不敬之心!”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好半响,太后才反应过来,她气的直哆嗦,指着长公主:“你,你这贱人,居然胡说!”
“是或不是,母后自己心里清楚。”长公主干脆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可惜就算他有太祖之志,而无太祖之才。”
“好了,”太皇太后看着长公主,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也打了个圆场,“你前儿个说要给哀家一个惊喜,哀家看,这分明是惊吓!”
“是啊,长公主前儿个说仰慕太皇太后风采,想学习一下太皇太后年轻时候的样子呢!”一旁一个妃子轻笑道。
“长公主演得这么认真,太皇太后可要好好赏赐一下。”蔡皇后笑的温柔,可眼里带着寒意。
“依哀家看,不如赏她一纸休书吧。当初太皇太后办不到的,不如让长公主来做”太后也笑这说道。
“谢母后!”长公主欣喜若狂,却忽视了太后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一场闹剧就怎么结束了。
大家依旧热热闹闹地看着戏台子上的戏曲,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可真的结束了吗?
没有。
长公主成功和离了,可是不过一个月就病逝了。
精致的宫殿,处处金碧辉煌。一老妪虚弱的躺在床上。她满脸皱纹,瘦的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要了她的命。
屋里的人已经被赶出去了,只有床边,放了一张孤零零的锦瑟。
“两看相厌,徒增烦恼。”八十八岁的太皇太后萧氏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不知不觉的,却回忆起八十寿宴上的那件事。
“大概自己是快不行了吧。可惜,我居然还想着让人唤我一声瑟瑟。”太皇太后苦笑一声,在心里悠悠地想道。
最近老是想过去的事,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拂过。
父皇母后、皇兄皇姐、……
还有那年元宵节遇到的……
“若从来一次,锦瑟只愿从未遇见你。”
太皇太后说罢,用尽全力将床边那五十弦的锦瑟摔了下去,眼角不自觉的流下一滴清泪。
“瑟瑟——”远方有风拂过,不知是谁在轻轻呓语。
启元三年,太皇太后萧氏薨,享年八十八岁。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只愿来生,夫妻陌路,相忘于江湖;
但盼来世,锦瑟和睦,景年长安好。